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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成都往事 [转载] [打印本页]

作者: 形如常人 时间: 5.12.2004 13:26
往事是一个模糊而又带点感伤的词。不管悲喜、无论深浅。一切都只在身后了。 — 题记 （一） 前两天看人提到云南过桥米线，自然地想到了花溪牛肉粉。浓浓的牛肉汤，极有韧性的粉，再配上贵州那独有的辣椒面和花椒面，真是又麻又辣又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可惜，我只吃过一次那么正宗的牛肉粉，在贵阳。 如果没有他，我真的无法想象我会跟贵阳这么偏僻的地方有联系。 一年前，我还是在上海的一个快乐的女孩子。我刚借父母和银行的款买了房装修了房，不再经历搬家的痛苦；我的工作顺心，有相处极为融洽的同事和上级；我依然自信可爱，招人喜欢。 可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办公桌前的一大束玫瑰还依然娇艳。他却忽然出现在我生命中。 他被新任命来负责整个华西分公司，而那里缺一个市场部经理。有人推荐了我，他决定来上海说服我。他的来，是我所预知的；我的决定不去，也是非常坚决的。 可惜我没有预知的是宿命难逃。在其后两个多小时的谈话中，我从坚决到动摇，从动摇到犹豫，从犹豫到最后的答应。除了用宿命或者风水，我无从解释。 在成都的日子，过得非常孤独。这也使我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第一次见面至关重要的谈话决定了我生活的改变，虽已忘记细节。 却记得同行出差的情景。彼此没有在办公室里的拘谨和约束，可以轻松地谈论很多东西，那是一个细腻而温柔的男人。 很多人都说他是多么不苟言笑，我却觉得正因为这样，所以偶尔的笑是那样地另人温暖和开怀。 尤其是在有第三个人时彼此言语的严肃和没有第三人时相互的友善，使得一种默契象两个人心中的秘密。 信任容易产生感情吗？还是因为先有了感情才会有信任。这些复杂的问题实在是懒得去思考。对于我来说，这种状态实在是一种较好的阶段。没有更加深入地接触，却能够保持一种遐想中的美好；不会放纵一时的情感，却能使某种东西在心里静静流淌，并保留一点悠远而绵长的感触。 有时侯，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人群中的他；更多时候，只是极其认真地跟他谈论公司的工作；只有偶尔，在一个可以放松的时刻和一个可以放松的环境里，才可以眼睛眯眯地笑着，象一个真正的有点任性的小女孩一样地看着他，跟他争辩一些事，然后感受他的包容和有点赞同。 我不知道这倒底属于什么一种情感，或许可以称为第七种情感----办公室情感。这种情感是依附于办公室特定的氛围和工作交流而存在。 而我们的故事，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呢？ （二） 或许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差到昆明，却一路出错，不是在候机室聊天差一点儿错过航班，就是晚上回酒店同时走错方向，差一点儿开了别人的房间； 或许是他在工作上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认可，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看到我们工作中的配合默契和相互支持； 或许是我的建议他愿意采纳，我是唯一一个总能说服他，也是唯一一个总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的人； 或许是他太多太多的帮助和指导。。。。。。 那次去青城山开会。是愉快的回忆。我坐的他的车。应该说喜欢坐他开的车，他开车时那种安静从容的样子，让人感到安全和踏实。哪怕下一刻，也许这车会落入万丈深渊，在这一刻仍然能够听到心灵宁静和沉稳跳动的声音。 还有那次他开车去重庆出差，在途中停车加油。油加好后，我自作聪明地把盖子盖上，然后问他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他很自然地笑着说：可没有这么简单。这种时候，我喜欢被他小小嘲弄和理解我的无知，喜欢被他看作我只是一个还需要人指导和包容的小女孩。我们在路边感受着山上的碧绿和山中湿润的空气。 我喜欢这种没有过多隔阂的相处。没有办公室的拘束；没有上下级的界限；没有其他人的眼光和评论；没有对其他事情的过多的考虑，只是按照我们内心最真实的本质和思想交流。 也或许是那个圣诞节，办公室里的同事几乎都走了，我一个人加班，他经过我面前，有意无意地说他跟客户有约，却又在半个小时后打电话来急急地问我是否已经回家已经吃饭； 也或许是我第一次为工作的委屈，忍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泪，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递给我纸巾； 也或许是后来无数次的，下班时，他跟我说：你还没走呀，可以搭我的顺风车；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他谈他的婚姻是一种交代；他说：为什么离成功越近却离幸福越远；他谈到罗素关于爱情的一些观点，看着我的眼睛有许多的光芒； 也或许是那一年我们分公司的各项工作做得相当出色，我第一次从工作中真正获得一种成就感和快乐； 也或许是那一次春节前的聚餐，大家都说他从来不喝酒，他却几乎被我敬的酒灌醉。几个男同事开玩笑地都争着要在我回家时送我去机场，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看来你的个性的确不能再张扬了。 更或许是我回到上海，心里忽然异样地想念成都。那个除夕之夜，我从8点犹豫着是否打电话给他，一直到12点，钟声都敲响了，我的电话在手里都握出汗了，也没有打出去。却接到他的电话。电话里外，都是爆竹声，喜庆声，我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我最后很老实地说：我想打电话给你，却没打。他说：新年的时候，很想告诉我，彼此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真的很好。 那个春节的假期，我几乎是慌慌张张、迫不得已地回了成都。 再见面时，恍若隔世。 （三） 我们在3月里，在学雷锋纪念日一同去贵阳出差。 后来无数次想忘都忘不了这个日子。只是不知道我们俩到底谁比较像雷锋一点。就像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对于这份感情到底是谁更加蓄谋已久一些。 我心里一直觉得这次出差的感觉很古怪。加上临行的头一晚，他打电话叮嘱我要多穿些衣服，因为贵阳气温低。使我更加觉得不像出差，倒似一次旅游。 那天去机场，我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花了很长时间，出门时，又正碰上市中心堵车。。他却还气定神闲地边开车边出迷语给我猜。上机场高速时，已经离最后CHECK IN的时间只有几分钟了。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我们能够赶上这趟飞机，我就不再约束自己的感情；如果错过了，将不再放纵。 我看着时速表的显示从140到180，看着我们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手心里似乎都出汗了，却知道是在为自己的那个赌而紧张。因为那一刻，生命已不重要了。如果我们能一同掉下桥去或者更好。 最后一分钟，我们赶上了飞机。 3月的贵阳，的确很冷。 我们直接乘车去定好的柏顿酒店。在总台办理手续时，他说要他要那种是一张大床的标准间；我开玩笑地说：那么瘦的一个人为什么非要睡那么大的床啊。他笑着看着我：因为瘦，所以有虚荣心啊。 偏偏这样的房间只剩下两间，而其中一间还未打扫好卫生。他只好把行李放在我的房间。 到我们的办事处开完回，请同事吃完晚饭已经9点多。我们回到我的房间，他把电脑打开边收邮件，边与我聊天。我一次次地帮他倒茶。我一次次地觉得他应该走了，又一次次地担心他会说他要走了。我们聊到12点，他说要走了；却又坐下去，聊到1点。他终于下决心地站起来收拾东西，我也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的洗烟灰缸，开窗子。他走到门口，发现电脑没收又折回来，嘴里轻声地咕哝着：我今天怎么神魂颠倒的。而我准备重新把电话线插上，却插了几次都插不进去。 最后，我们终于在门口道别。我越来越有点语无伦次的。不过实在好笑的是，他的行李挡在门口，拉门时只能开一条缝，我又来帮他来拉门，结果门还是开不开。最后他又自己去拉，门还是被挡住。我那时站在离门仅有三步的距离，已经完全有点呆若木鸡和痴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心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空了。只有这一刻。这一刻长久地留在我的心灵和灵魂里。 我既没有语言，也没有行动。只是站在那里看他就将离我而去。我们刚才曾经在心灵上那么近过，可我们也终究只能这样了。我的内心纷乱一片，手足无措，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或许已经历了几个世纪。最后他终于把拿在手上的外套放在行李箱上，大踏步地坚定地向我走来。 他那一个转身，很有电影里特写的效果和意味。 他那一个转身，我一辈子也难以忘却。 （四） 他转身抱住我，我也只能紧紧地搂着他。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在此时不至于幸福地晕过去。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完全亮，我就醒了。他还在熟睡中。 一个晚上，我们握着手聊了太多的事。他讲他小时候的趣事，我讲以前从未跟人提过的往事，讲得忽然眼泪爬了满脸，从来没有这样愿意让一个人深深地走进我的心里。 以前听人说：男人最痛恨女人在床上掉眼泪。他却紧紧地搂着我，发誓以后再不让我吃苦受委屈。 这个人前不苟言笑的男人，这个从来一脸严肃的男人，谁知道他笑起来有多温暖，有多灿烂。谁又知道他有时侯是多孩子气。 我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浓浓的眉，高挺的鼻梁，看着他熟睡时的样子。真希望时光能够在这一刻停滞。我很想起来拿电脑，我很想把这一刻的美好心情永远记录。可是我舍不得，我甚至舍不得花时间睡觉，我希望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清醒的。这样我才能永远地记住。 我们在离开贵阳的时候，他问我：贵阳好吗？然后不等我说就自己回答说：至少从某方面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城市，我想你永远都不会忘记了吧？我只是傻傻地点头。我甚至忘记了问他：你是否也不会忘记？ （五） 第二天我给他发去我很久以前的一篇文章： 夏日已经逝去(继《夏日即将逝去》) 看到应该是两个月前的这篇日记吧。那种克制的感情实在是一种很美的东西。 第一次听到他就要当爸爸的时候，心情是不是挺古怪的。这是一件特别自然和正常的事情，对每一个结婚的男人。可是，我好象有点小小的嫉妒，对他的妻子，能够跟他一起诞生一个小BB。所以我只好什么都不说，因为如果开口的话，估计就是嗅觉再糟的人，也会闻出一股酸味。 再联想一下他每次都在洗手间的门外大口大口地吸烟、他这段时间上班越来越没有规律经常晚到早走、他对工作的关注远远比不上夏天的时候。我就更加能够体会他对爸爸这个准职位的看重，和那个准妈妈的看重。 我的感情好象一下子就象被放气的气球一样，瘪了。要是当初，我觉得自己还有点资格可以回味一下办公室里接触的温情和美好，可以编织一些不妨碍任何人的美好故事，也不算对不起他妻子。那么现在，我是连这样的事一点点都不敢想不敢做了。因为那边的法码一下子加重了好多好多，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成熟的人变成了一个大人加上一颗世界上最珍贵的孩子的心。我要做的，就只是默默地做好我市场部经理的工作了。 所以，这段日子，我已经自然多了。我也没有一点点的期望和遐想了。如果说，之前我还认为没有公开的思想是不属于犯罪范畴的话。那么现在，就连一个念头也是对一个还没有降临人世的小生命的十恶不赦了。可是，我仍然是好嫉妒好嫉妒的。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也好想有一个小BB。 在办公室里已经很少能够看到他了。不再象以前，他的进进出出都尽在我的眼底。我们要沟通一件事，只需要我转一个头，或者他的声音提高一些。可是现在，却要走好多步，还要敲一个门。就多了两个步骤，却好象多了好多好多的障碍和难度。却使得我能够发邮件的就只是通过邮件来进行沟通了。 心里还是有很多失意的。从夏天到成都来，已经整整半年了。从最初的彼此信任、彼此好奇、彼此了解到现在的彼此仍然信任却平淡。这也是不得不走到的一步。 作为任何一个成熟的人，都只能让事情发展到这样的结果的。有多少人能够象小说中的主人公那样那么不顾一切和情不自禁呢？这是一个有规律的社会，99%的人也都是在有规律地生活着。如果天上的星星都象我这么肆意妄为，那么该有多少星星都该撞落在彼此不该相交的轨道上了？星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所谓的最高级的动物—人类呢？ 我不知道是该为人类的良知而鼓掌喝彩，还是该为人类的压抑而惋惜叹气。他的悲喜，我已经不愿意去过多地关注和猜测了。这些都不是我的生活范畴。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空间。逾越了就会付出代价，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发生，有多少人有这种承担未知风险的勇气和魄力啊？ 想起张曼娟的一篇小说《告别，启德》。一个女孩子爱上了一个有妻子、有刚上大学的孩子的男人。她并不想要求更多，只是希望那个男人能够尽可能多的陪在她的身边，尽管那个男人从来不会在她那里过夜。一个男人承诺要送女儿第二天清晨去大学的晚上，女孩子让男人陪她的时间赶不上了送女儿和妻子去学校。可就是这个清晨，他的妻子和女儿出车祸，象珍珠一样宠爱着的女儿死了，妻子不能行走也再不会思考了。这个后果并不是女孩子想要的，也永远不是她希望发生的，可是却发生了。 男人所有的锐气、光华、信心和快乐好象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曾经香港唯一的机场是他投资建立、启用的是他的名字。可是一切却忽然地改变了。 要多深的感情才能承受这样的意外和重负？两人从此分开了。 这篇小说，写得格外地令人心痛。意外，即使是意外；明明是意外，可是也要让有爱情的活着的人承受后果承受痛苦。 现实的生活，没有这么多的意外；所以也没有这么多的快乐和痛苦吧。 我们宁愿选择平安和稳妥地生活，不愿意去承受生命不难承受之重。这与植物的向光性原理大体也是相同的。 别了，夏日。用厚厚的外衣包裹住自己，包住内心、包住真实、包住不可以流露的情感。这才是安全的活法。 他给我回复：世界上还是有有勇气的人的；春天都来了，夏天也不会远的。 （六） 从贵阳回来后，我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不忙的晚上，他陪我吃饭，甚至配合我做一些无聊的心理测试游戏。至今记得一个测试是说出身边几个跟几种颜色相对应的人。红色代表最爱的人，白色代表双胞胎自己—很象自己的人，绿色代表你永远不会忘记的人，橙色代表最关心你的人，黄色代表最关心你的人。看他思考着地把一种一种颜色对应的人说出来，我有些紧张又有点期盼，最后他停在红色上，想了很久，才说：是你。 我立刻笑嫣如花，公布了答案。他说：还是很准的，至少我现在最爱的人是你。 我根本忽略“至少”和“现在”这两个关键词，一个“爱”字就足以让我昏头昏脑，智商到零了。 还有那个测试：在下雨夜开车，路过一个车站，遇见一个垂死的老妇人、一个要赶去医院救人的医生和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女孩子，会怎么做？ 当他说：把车交给医生，让他载老太太去医院，而自己留下来陪喜爱的人等公交车时。我真想说：我永远都愿意做那个在雨夜陪他等公交车的人。 他陪我看电影，为了不遇见熟悉的人，我们去不是太好的电影院。我把头靠在他肩上，常常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每次出来他问我，电影好看吗？我仍然只是点头。 在去贵阳之前，我经常爱跟他抬杠，爱反驳他，爱与他争论。可是现在，我却只会点头。 他陪我去我喜欢的小路，我说那些路很象上海静安区的路，两边密密的树，略有年代的小别墅，路边柔和的灯光。 我们在车里握着手静静地坐着，听小小的雨点细细地打在车窗上，看偶尔的行人经过。 在办公室里，我们跟以往一样，只是进他办公室只有我们俩人的时候，会彼此会心地对视，然后笑。 我有次说他好严肃，他说：我笑的时候，那是我真心的；不笑的时候，那是我在克制感情。 于是他笑与不笑，在我心里都成一种快乐。 我出差，他发短信：不去送你，但会去接你。在熙熙攘攘的陌生人群中，忽然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也觉得是一种感动。 至今为止，再没有听过有人能够把我的名字唤得如此动听。 直至他儿子出生。 我很早问过他，是否后悔过让我到这里来。他说：后悔；我正要嗔怒，他却接着说：后悔没有早点让你来这里，没有早点认识你。 我很早就知道他要做父亲。却仍然没能很好地抑制自己的感情。 我极爱孩子，却无端地嫉妒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我也想给他生一个孩子，他却不许。他说：他已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能再继续犯错误。 我说：一个女人只有极爱一个男人，才会想为他生孩子；所以男人应该也是只会让他爱的女人为他生孩子； 他说：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跟生孩子没有什么关系。 可我还是难过，我不能做他孩子的母亲。 （七） 他儿子出生前的晚上，我并不知道。却有心灵感应似的，心里异常难过，觉得自己的无望和这份感情的无望。 一个人在家门前的台阶上哭了又哭。发短信给他：爱情的双方，一方洒脱，另一方必然狼狈。他回复我：我洒脱吗？ 第二天上午，他没来办公室。下午，他无比憔悴疲惫却兴奋地进办公室。然后有人告诉我：他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会儿，收到他的邮件，告诉大家他荣升一级，他有儿子了。附件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和他儿子照片的对比。没收到邮件的同事都挤过来，在我身边看照片，个个兴奋地好像儿子是她们生的一样。 我在看邮件和开附件的时候，心像在油锅里滚过无数个来回，又象有一把尖刀在不断地刺。我的眼泪好像都要夺眶而出了。我拼命地抑制自己，告诉自己现在应该绽放和大家一样的笑脸。我居然做到了。然而他却又走过来问我：我儿子跟我长得像吗？ 我从来不知道残忍是什么。可是那一刻我真的感到爱的残忍。 看着他好像一夜之间的消瘦，我笑着说：眼睛很像，眉毛也像，可鼻子和嘴巴现在还看不出来呢。他说：你观察得还挺细致嘛。 人终于从我身边散开了。我木然地把手放进嘴里，一直到牙齿把手背咬出鲜红的血，一直到手痛得忘记眼泪该怎样流。 （八） 下班了。我平静地拿包出办公室。走到热闹的大街上，走到拥挤的人群中。 手上的伤痕血迹尤存、触目惊心。可是内心的痛却还要远远胜过几十分。我背着包，走在大街上，忽然地要迷失方向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该做什么。内心好像要被一种不能描述的疼冲爆一样。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打电话给一个人。我痛得受不了了。我需要安慰。 可是打给谁呢？犹豫片刻，拿起手机给咪咪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时，咪咪还在地铁上，听得见喧闹的吵闹声和地铁运行声。我，却孤独地穿行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我开始大哭起来。 我边走边哭，穿过人行道，穿过无数的车流和人流，穿过无数双诧异的眼光。在这个城市的春天里，我不加任何控制和掩饰地倾泻着自己的悲伤和无望。我听不清她说什么，我也说不出自己悲伤的理由。 正如，没有理由的爱是最要命的，或许没有理由的悲伤也是最要命的。 挂了电话。我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穿过每一条伤心的街道。我走走哭哭，哭哭走走。走了近两个小时才走回家。 身体的疲惫终于带来心灵的疲惫。我终于想不动，也哭不动了。我推开家门。听见香儿兴奋地扑过来搂着我叫“小姨”。 黑暗中，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香儿过来搂着我的脖子。我抱着这个弱小的身体，抱着这个世界上我认为最单纯最可爱的生灵，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滚下来了。她却偏偏还要逗我，说：小姨，你为什么哭了？小姨不哭，香儿喜欢小姨。小姨不哭，香儿是小姨的心肝肝。 眼泪滚落的速度却更加快了很多。到头来，我还要依靠这个瘦弱的小生命，到这里来寻找安慰和寄托。到头来，我能够抱着的却是这个轻轻的小人儿。 晚上，我不断地做恶梦，直到凌晨6点被恶梦惊醒，一身的冷汗。从自己的房间到妈妈的房间去寻找安全。我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脆弱的人。我更加不知道，自己的哀伤来的时候，会这样地汹涌。 （九） 早上6点多，被恶梦惊醒，窗外有轰隆的雷声和刺眼的闪电。惊醒的那一刻，忽然涌上脑子的只有一个想法：我不想再爱他了，我不爱他了。 归根到底，我是一个爱别人不能够爱到失去自我程度的人。那种不堪地爱着某个人的经历，在我，或许只是一种奇迹。有这样的人出现吗？世界上有人能够让我不堪地爱他一次吗？没有，我想。即使我发疯一样地爱一个人，我仍然会首先把自己活好，我仍然会首先让自己快乐。 所以早上，我仍然穿着头天晚上准备好的那身衣服出门了。走出楼门，才发现雨下得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 虽然打了伞，雨仍然不断地喷溅到我的裙子上。没有一辆空的出租车。我只好不停地走。后来我都决定走到公司去了。 然后，忽然地，我就不想去上班了。我忽然觉得这份工作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就是以后的工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生在世，真的没有多少年是属于自己的，为什么一定要按世俗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呢？ 在路上的几十分钟里。我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有一个念头，我对那个我没有见过、但听说过无数次；那个我虽然不了解却曾经无比地嫉妒的那个女孩子说：我决定放弃了，我不想跟你抢你的丈夫。我一个人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挺好的。你有属于你的幸福也有属于你的快乐，这是你的人生。我们的人生终究是不同的。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交集。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的纠葛。所以我要悄然地退出。即使有一天，他要离开你，也绝对不会是因为我。好吗？ 我居然没有什么悲哀和伤心。 世间的一切或许都是一种轮回。一年可不可以算一个轮回？ 快要到今年的生日了。决定到成都来也快要一年了。过完这个生日，我该走了。 早上清醒的时候，忽然地想念上海。想念到骨髓中的那种想念。我喜欢那里的一切。我根本不想待在成都。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 默默地爱一个人爱到一年，不求回应，算不算不堪？不堪也是有底限的。超过底限。这种爱变得令自己憎恶自己。我不要这样的爱，也不要做让自己憎恶的人。 今天穿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穿的衣服。想象他在医院陪他的家人，想象他看儿子时的喜悦眼神。 而我就将离去。我在雨里穿行，在这个因他而有了牵挂的城市穿行，在无数的记忆中穿行。 我在雨里对这个城市告别，对他告别，对自己的感情告别。一年终于就要结束了。 用一年的时间来爱上一个人，却需要多长的时间来忘记？ 忘记了，会不会就不痛了呢？ （十） 他，好像从公司里面消失了一样，每天最多在办公室里待一个小时。 我也乖乖地躲在自己的角落里，只在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才出来倒水或上洗手间。 我知道他现在不想面对我。我也不想面对他。 同事们则筹划着什么时候去探望他的妻子和儿子。我总是笑着：看你们了，你们安排好，把我叫上就好了。 我记得我们一起去唱歌时，他最喜欢女孩子唱许茹云的《独角戏》和那英的《梦醒了》，而他自己则喜欢张学友。第一次听他唱歌，就明白为什么一来成都，就听到办公室很多女同事对他的善意的兴趣。他除了长得比较帅，歌唱得更好（很能骗女孩子那种）。最可怕是他的眼神，如果他愿意，绝对可以放出电流很强的电波和磁力。 他说他喜欢这两首歌是因为他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无怨无悔。 我记住他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以我没有一点抱怨。但是我忽然有点了无生趣的感觉。坐在车上我希望车会栽下高架；走在路上我希望会有醉酒的司机把车朝我开过来；在办公室里我希望会发生地震、那个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人绝对是我；我甚至希望我能遇见有机会见义勇为的事件，或者如果现在我检查得了绝症就好了。 那样，他大概会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来陪陪我，来看一下我眼里和心里的泪。而不是只顾着表现他做了父亲的喜悦和幸福。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想一个人去酒吧喝得烂醉，尽情地放纵自己，再不要美好的形象。形象能留得住爱人吗？ 我想找一个男孩子跟他回家，在他肩上靠一靠，让他抱一抱我，给我一点温暖。愿意给我温暖的男孩子应该不难找到。 可是，我早已经在心里发誓：为了他的爱，我一定要尽力做一个最完美最值得他爱的女孩。不管在任何时候和任何情况下，我要对得起他的爱。 所以，我依然只能每天按时下班回家。尽量对母亲露出笑脸。谁也不会知道这不过是一具躯壳和行尸走肉。 咪咪担心地打电话告诉我：你们不会有结果的，放弃吧。他现在才只是生了一个儿子，你都会觉得委屈。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你还有更大的委屈要忍受。我是经历过的人，我的感触最深。 半年前，她就是因为逃避林的感情，舍弃工作，从北京来到上海。那个男人也曾经那么那么地爱她，可最终仍不能舍弃家庭和女儿。于是她选择离开。后来林仍然离婚，找到上海，两个人都为这段感情做出了巨大的努力，最后依然还是分开。 那段时间里，我也为林的不能坚持而愤愤不平，为咪咪的当断不断恨铁不成钢。我看她忍不住地给他打电话而骂她没出息。我看她忽喜忽怒地而责备她失去自己。 我不能想到的是历史竟惊人地相似。而我们的角度和位置却换了。 （十一） 曾经 他说：他希望能够跟我去另外一个城市或国家生活。 他说：如果生的是儿子，他就应该能够坚韧地面对生活。 他说：如果一个男人在三十岁的时候想离婚，却到四十岁才真正离，那么不如三十岁就做决定。 他说：他从来没有试着放弃一切地、投入地去爱一个人，他要疯狂地来爱我。 他说：春节的时候他去十金寺许愿，祈求能够获得真正幸福的生活；遇见我，他知道原来愿望可以这样快地实现。 他说：我是那样特别的女孩子，遇见我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没有理智和克制。 为什么我要这样轻易地退缩呢？我怎么可以这么容易放弃自己的感情呢？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全天下的口水把我淹死，哪怕我的生命因此而减少二十甚至三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听梁静茹的《勇气》：爱也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菲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想到那天看到说凤凰是我的吉祥物。早上醒来时觉得很对呢！凤凰涅磐，才能一次次重生，并且获得更加绚烂和美丽的生命。 我不也是这样吗？那些天的痛苦，大概就是涅磐的经历吧。当我今天苏醒过来，不是有了更多爱的勇气和包容心吗？ 这样的我，才是我真正喜欢的我。心情奇迹般地就好了。 尤其是早上来给他写那封信。 “以后的日子，我将不再矛盾、不再挣扎、不再痛苦、不再悲伤。因为爱是使心灵充满温暖和宽容，使内心洒满阳光，使脸上写满微笑。” 真的是这样的。如果做不到，只能说爱得还不够。 至于以后，我已经不去想了。 那些天，我想到了死。其实究其根底，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达到惩罚或报复吧。说明我的内心仍然充满怨恨。 内心充满怨恨和嫉妒的人，怎么能获得真正的快乐和心灵呢？又怎么能够越来越美丽呢？ 忽然觉得快乐原来也是这么简单。 心中没有怨恨，只有爱。没有仇恨，只有温暖。没有嫉妒，只有包容。没有怀疑，只有坚信。 这样，便会很快乐，便会对自己和对自己的人生充满希望和信心。 爱就应该让爱自由。 （十二） 我终于见到了他的儿子和他的妻子，在医院。 为了避免尴尬，我带上了香儿。同事几个女孩围在孩子的床边。那个幸福的孩子正在酣睡。他不会想到这里面有一个阿姨仍然心存侥幸地要跟他抢夺他父亲的爱。 他妻子比他小近7岁，比我还小1岁多。或许是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身上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显得非常娴淑温柔。完全不似他给我描述的：因为年纪小、家里人宠，所以脾气不好，又不爱做家务，他对她简直就象对幼儿园的小孩子，没有共同话题。 我听他们的对话，看他们的表情。言语之间，那位女子根本就很包容他。 我忽然地没有自信心起来。我那天穿了白色衬衫，深蓝色裙摆有花边的裙子。我的脸是标准的娃娃脸，我笑起来虽然甜蜜却还充满孩子气，看起来极其地不成熟。 本来知道人家比自己小，是想要显得更加青春一些。谁知道，完全被那种成熟击倒。 我没有讲太多的话。反而香儿异常兴奋，摸着小孩子的手说：小弟弟好乖哦。 这个场面，在电影里面或者小说里，会被描述和演绎地暴风骤雨。 可我们，太平静了。 那个妻子，不知道她的情敌就在眼前，她最无辜也最幸福的，所以她能够从容自若； 那个丈夫，不知道他当时想的什么，在众人面前，他的表演也好、克制也好一向过关。而我，演技不好，所以少说，只是跟着大家傻傻地笑。 一行人从病房出来。我带香儿回家，就像真正只是去看了一个朋友。 （十三） 或许因为我的平静，或许因为我的能够包容。他又像我所希望地那样开始给我打电话，跟我回复短信息。 在委屈、伤感、失眠、患得患失、失去自我和爱他中间，我既然无法隔舍，仍然要选择后者，就只能收起自己的锋芒来爱他，就只能快快乐乐地来爱他。 好在工作依然很忙碌，他信任我到不再跟我商量工作，而由我自己决定。他的不在办公室，使很多签字都由我帮忙代签。 我知道签字越多风险越大，可是我愿意帮他分担工作的责任和负担。 全国年会在昆明开。我跟部门同事早早过去参与筹备。因为参会人太多，我们安排了五家酒店的住宿和会务。 最初，我们的酒店没有安排在一起。他发短信给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在一起。 居然下午大家的住宿又重新安排了。 我是一个相信天意的人。这一点大大地害了我。我把太多的偶然当作天意，认为是上天的安排，所以可以心安理得、顺理成章。结果我尝到恶果。 几天后，他来了。晚上我正跟同事讨论工作，他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在**房间。我放下手中的工作就去找他。 我那时候真的是不能自拔了吧。这样的事情在我接受的传统教育和观念里是前所未有的。可是我跑地飞快地去了，我不怕在电梯里遇见熟悉的同事，不怕一会儿还有可能有重要的事找我。 经历了他儿子出生后，我从放弃到坚持的挣扎，我决定珍惜我们能够拥有的每一刻。 看到我，他伸开双臂。我主动投入那个在法律上属于别的女人的怀抱。 以前总是他主动来抱我，现在却变成了他站在原地等我。 原来很多事情只是细节的变化，却有着深刻的内涵。可惜我当时早已经瞎了、聋了。 他穿好衣服，重新坐回桌前，边处理他的文件，边跟我说话。我们的话题很单一：就是要给他儿子取一个很好的名字。 我穿好衣服，打开手机，蜷在茶几另一边的椅子里，绞尽脑汁地帮他想名字。我们想出一个又推翻一个。 他不断地问我：如果是你的儿子，你想叫他什么？ 我很想说：因为不是我儿子，所以我一点灵感都没有。 但他曾说太敏感的女孩子会令男人无所适从。他确实教会了我怎样不敏感。所以我说：以前都喜欢女儿啊，所以脑子里的名字都是适合女孩子的。 手机一会儿响了，果然还要开会讨论明天的工作。满世界的人似乎都在找我，都在问我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为什么还又关了手机。 我已经变成一个会说谎的女子。我圆了天衣无缝的谎给他们。 （十四） 昆明回来，我们依然晚上通电话。他的妻子和儿子在岳父母家。我们讨论不休的还是那个永恒的话题：取名。 我已经不会伤心难过了。我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爱一个人真的爱到禅或佛的地步了：可以无欲无求了。 我想起《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莉香，和永尾完治。 想起莉香在冬日的清晨，呵着冻红的手，对完治说：要加油啊~~振作，完治。。。 想起莉香跟完治的约会，她等到咖啡厅打烊，等到下起大雨。。。 想起莉香的那张大大的拼图； 想起莉香最后在从完治家乡回东京列车上的痛哭； 想起莉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与完治的再次重逢。 能够爱一个人爱到像莉香那样，该没有抱怨和遗憾了。 不过我仍然忽略了莉香最后并没有跟完治在一起。也忽略了现实中，我们没有办法完全忽视结果。 我的生日到了，他恰恰去总部开会。中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他买了一套音响送我，然后看到他的邮件：很遗憾不能够陪你，希望你能够在美妙的音乐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他的邮件，我不知应该怎样理解才正确。我早已不找不到什么才是正确的方向了. （十五） 我每天在爱与不爱中沉浮。 我在他的一个眼神或微笑中快乐；又在他的很长时间没有回应中消沉。 我的睡眠开始变得极差。整个晚上，我几乎都处在一种半清醒状态。 每天早上，我都对着镜子给自己微笑：我是宇宙超级无敌勇气美少女~~~然后精神焕发、信心百倍地出发上班； 每个傍晚，我都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心回家。 如果无需见面，或者我会快乐些； 如果不再有期盼，或者我能够勇敢些。 可我已经走进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方。 我像站在几丈高的钢丝上，他在那一端。我想走过去，他却只是冷眼旁观；我希望他能够伸出手来拉我一把，他的手却忽然变得很遥远。 身后是我的亲人朋友，她们的手就在我的背后。我却不愿意去接住。我已经走上了钢丝。我宁愿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要回头。 我们曾经讨论过《勇敢的心》，我们都认可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信念。 我不要放弃我爱的信念。 无数个夜晚，我只是睁着眼睛，盯着窗外些许的灯光，睡着又醒来。醒来又昏昏睡去。或许痛苦真的可以磨砺出最美的珍珠。 有时侯被思念的痛折磨到只想快快离开成都。离开就好了，就可以淡忘很多了吧。可是一旦想到离开，却发现涌上更多的是绝望和灰暗。 我只好纵容自己的感性，任自己每日在想念的尖刀上前行。 最想他的时候，只好让自己去上了一个口译学习班。忙到累到想不动该是一个好办法了。可那天在课上，老师让我们听一篇《a reason, a season, and all over your life》的散文。大意是世界上有些人走进你的生命是因为一个原因，有些仅仅是一段时间，有些才是陪伴终生的。如果你了解了这个，你就会懂得如何去和这些人相处和如何平静地看待你们的关系。 轮到我翻译的正好是这一段： Someone come into your life for a season. He teaches you something that you never experience; He brings you an unbelievable amount pleasure and joy. It’s true, you should believe. but only for a season. 我翻译到最后一句，眼泪忽然在课堂上夺眶而出。或许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承认“for a season”这个事实。为什么不能是”for ever”？或许前生我在佛前修炼的还不够吧。 （十六） 日记开始变得遥远，其实遥远的又岂止是日记呢？ 不过我开始试着学会接受而已。 要遥远的，是我阻拦不了的；该走近的，也是我控制不了的。 只是在写文字的时候，才看到自己内心深藏的灰暗。 他曾经说：家事国事天下事；我笑问：就是不担心我。他深深的看着我：这是心事。 心事可以很重；也可以没有，对吗？ 那个周五，下班快走到家门时，忽然有一种冲动：要把头发剪了。便去了家门口那家才开不久根本没什么人气的地方。 心情都顾不得了，哪里还有力气去挑剔发型。况且，我从心地里就是想要折磨一下自己，才可以减轻来自别处的疼痛。 在理发店坐下，看他们开始在我头上忙碌，直到我的头发被打湿、被剪短、又被涂上有强烈刺鼻药水的时候，心里才有一点恐慌。已经习惯了五个月卷发的我，根本想象不出来我会被他们弄成什么样子，况且我剪发一向很慎重，都会在很好的理发店。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 我看书，看了一本又一本。眼看着天黑了，更黑了。而镜子中的我也越来越陌生。终于，在四个多小时后，那个我越来越怀疑他手艺的理发师对我说：好了。 我站起来，看着对面镜子中傻傻的、沮丧的、陌生的、灰头土脸的自己，什么都懒得说，什么都说不出，付了钱便出门了。 走出有灯光的地方，眼泪一下子就又涌出来了。 我剪了头发，我是要下决心剪断一切属于过去回忆的东西。 前者我做到了；后者，我做得到吗？ 在头发一点点被剪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在拿一把剪子一下一下地去剪那些快乐的而又痛心的回忆；又像拿一把刀一点点地把他从心里剜去。 那么长的岁月和那样刻骨铭心的经历使他一点点进入我的内心，直至深深地扎根在那里。当时，可曾想过今日却又要把他们尽数从那里剜去？ 随手翻看的一本杂志上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病重在床，妻子悲伤地哭到伤心欲绝；而红颜知己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头，用眼睛、用心灵、用感觉去看他，看到他的内心深处，让他了解她内心的痛。妻子的哭，是因为爱他；而红颜知己的不哭，是因为懂他。 我却想说：哭是因为爱他；不哭是因为更加爱他。因为爱他已经爱到不舍得让他难过、怜惜和牵挂的地步。因为更爱，所以更加懂得，所以更加宽容。这大概就是张爱玲所说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了。 我真希望我可以不懂得地去爱他，那样的爱一定不会像“懂得”的爱那样摧残和折磨自己。 回到家里，我关了房门，趴在自己的床上，又开始痛哭。哭我被剪掉的头发，哭我被剪断的感情。哭我不得不放弃的爱。 只是，我告诉自己：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为这份感情掉眼泪了。 我不可以一直这样脆弱下去。我不可以再一直这样过不健康的生活。 慈悲，包括对自己的慈悲。我必须尽快地从中解脱出来，才是真正地对大家彼此的慈悲。 （结局） 7月，我看着他从瘦变为消瘦；看着自己从苗条升级为骨感。 我终于没有力气再去爱。我终于有勇气做决定离开。 其实，我很早就败给了他妻子。 当年，他认识她时，那个女子才18岁。他们相处了6年，他的事业从无到有、从开始到逐渐成功。女孩子很想结婚。他却害怕婚姻，便送她出国读书。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了，那个女子在上飞机前一刻，仍然决定还是要留下来结婚。他们在我来成都的三个月前结婚。结婚后，女孩做全职太太。 她那样大的决心，那样毅然决然，是我永远做不到的。 他也曾说：因为她陪他走过那些路，他不能抛弃。 我很想说：我也可以做到。无论富贵贫贱、无论健康疾病，我也能始终守在你的身边。 可是已经不需要了，也没有意义。 唯一的一次，我跟同事们喝得破天荒地有点醉了。我打给他，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有理由地离开我。 他在电话那边说：是为你好。 我说：既然是为我好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说：我现在知道了，打完这个电话，我就解脱了。我们大家都解脱了。 他说：你解脱我才能解脱。我已经自责了。你不快乐，我永远都不会快乐，都会受到惩罚的。 我说：好啊，你放心吧，我会回到上海，很努力地快乐地过我的生活。即使为你，我也会快乐起来的。 而且我要重新做回我那个快乐自信的自己。 当然，我也幻想过，我在机场，最后要登机要永远离开这个城市时，他会不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最后一刻赶来阻止我，请我留下来。 我在机场望穿秋水，我最后一个登机。我频频回首。这是一个我曾经下决心死都要死在这里的城市。 他像很久以前那样，飞车赶来。远远地，我看到他，从长长的通道上向我走来。就像第一次见他，他从办公室长长的通道那头走到我面前，走到我心里，又一直走到我生命里。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我的心开始重新柔软，我想要做一个天底下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的决心又冒出来。我开始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我哭得一塌糊涂；我笑得一塌糊涂。 我们不再考虑世俗的一切，像他无数次唱给我听的《心如刀割》和《忘记你我做不到》那样。 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 要是承诺不可靠，是什么让我们紧紧拥抱。 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 如果爱是痛苦的泥沼，让我们一起逃。 这，是电影版的结局。 而现实版的结局是： 我平静地离开这座城市，还给他一个安宁的空间。 他的生活照旧进行。我的却完全变了。 我不确信自己还有能力再爱别人。 我不确信我会有一个自己爱到极点的孩子。 只是我仍然这样地喜欢幻想。这样地喜欢在幻想里对自己笑。 正如《61×57》里写的，我们虽然没有相加成一个偶数，却曾经相乘出一种幸福。

作者: 傲笑 时间: 5.12.2004 22:57
楼主 我是成都的 联系我 给我发消息。

作者: yeats 时间: 7.12.2004 23:20
又是一个爱上有妇之夫的凄美故事! <img src='http://www.kaiyuan.de/forum/html/emoticons/unsur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unsure.gif' /> 每个人都有追求真爱的权力,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见相识,那便是种缘分,只是他们有缘无份!

作者: 六天 时间: 9.12.2004 00:19
不错！只是，我没有这么坚强！至今我还是选择，逃避~~~ 虽然我知道结果，但是不敢面对！

作者: snbr 时间: 9.12.2004 13:28
Incredible! Other people's husband is always so attractive.... faint.

作者: Guest 时间: 11.12.2004 23:57
现在才知道被选择的人和做出选择的人都是一样的饱受煎熬，原来我也曾给过你这么多的痛苦。

作者: shinty 时间: 12.12.2004 07:12
为女主角不值~ 那个男人爱得很谨慎也很自私.或许根本不能称为爱. <img src='http://www.kaiyuan.de/forum/html/emoticons/mad.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mad.gi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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