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房门背后的非正常逻辑

有容乃大

这是一个非正常的反腐故事，背后有一个非正常的逻辑。
　　去年12月26日，沈阳“开房门”视频走红网络。人们在讨论医院女院长和卫生局局长的私生活八卦之外，更在猜测，因为他们的特殊身份，私情之外是否有灰色交易？
　　记者调查发现，涉事女院长曾因阻碍该院部分医生拿回扣而遭联名举报，而其后出现的视频举报内容和举报信如出一辙。一个荒唐的逻辑出现了：医生为保障灰色生意，以非正常的“反腐”报复院长。而在反腐举报中，正常举报无效，反而是非正常的开房视频一举奏效。当然，视频获取也是非正常的。
　　这个故事中没人站在道德高点，而那一连串的“非正常”，更值得我们反思。

有容乃大

1.“开房门”震荡波
位于沈阳市沈河区大南街87号的沈阳妇婴医院，气氛有些压抑。新年刚过，医院内少有喧杂之声。医生们除了工作上的交流，同事间很少大声说话。只是在私下里，才会压低声音，聊聊“那件事”。
这家医院不久前刚刚被卷入一则社会热点新闻。去年12月26日，新浪微博、天涯论坛、凯迪论坛上，有人同步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名为“沈阳局长开房门”。
在这段时长约12分钟的视频内，一名长发少妇和一名微胖男子先后出入酒店，在酒店内逗留约3小时。视频共记录了两次开房过程，每次撤离时都是男先女后。
视频中称，中年男子是沈阳市卫生局局长闫石，长发少妇是沈阳市妇婴医院院长李晨阳。视频一出迅速引起轩然大波，桃色新闻以及两者的特殊身份引发众多网民关注。
记者在实地调查中得知，视频中的酒店为沈阳海韵锦江国际酒店——一家位于沈阳铁西区的准五星级酒店，位置刚好处于闫石和李晨阳工作单位之间，距离卫生局3公里，距离妇婴医院7公里。
该酒店装修豪华，标间标价788元，套房价格为1288元。酒店前台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开房门”视频拍摄地确实为该酒店，但不愿透露更多信息。
12月27日，视频中的主角，都没有在各自工作单位出现。随后在官方媒体的报道中，沈阳市纪委核实了两人身份，并称根据有关规定，闫石和李晨阳已被责令辞职，二人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开房门”引发的震荡波远未至此终结，震荡的范围已从民间扩散至官场。沈阳妇婴医院的知情人称，在新年聚会上，没有人敢开男女话题的玩笑。而在以往，医疗系统中领导的绯闻常常是酒桌上的乐子，“今年，这是禁忌，感觉大家都心事重重”。
或许医生们心里都知道，院长和局长开房，并不是简单的一起“桃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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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居家男人”与“长袖善舞”
如果说婚外开房仅涉私德，并未损害公众利益，那么院长和局长是否存在灰色裙带，便成为事件焦点所在。
苗立是涉事卫生局局长闫石的老同事兼老邻居。在他眼中，“老闫”的形象不错。多年前，他们同住单位简陋的家属楼中。下班后的闫石，常骑着自行车，提着买菜用的袋子，带着老婆去菜市场买菜，一副居家小公务员的模样。
闫石在朋友圈里的口碑不错——虽然早已搬离家属楼，但逢年过节闫石偶尔还会回来看看老邻居、老同事们，或者发个短信问候。苗立说，时常有老同事上门求闫石办事儿，只要能帮上忙的，闫石很少拒绝。
与好口碑相伴的，还有好官运。这些年里，闫石一路仕途坦荡，先后在辽宁省委党校、沈阳市政府、市委工作，还曾任沈阳市皇姑区区长。2009年，47岁的闫石升任沈阳市卫生局局长，官居副厅级。而正是卫生局的工作，让闫石和李晨阳有了交集。
在沈阳市卫生系统中，李晨阳的名气不次于闫石。这位40余岁的漂亮女院长，顶着医学博士后、学术精英、妇产科专家、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等一系列耀眼光环。除此之外，她在沈阳卫生系统内还素有“会来事儿”的口碑。
在李晨阳工作过的沈阳市第五人民医院，她的前同事们称，李晨阳精明能干，口才上佳，对下属说话语气温婉可人。
前同事们举了不少李晨阳会来事的例子。比如，当有沈阳市领导的亲属前往医院生产，作为妇产专家的李晨阳往往会主动揽下任务。接生后，她不但从不接受领导亲属致谢的红包，还会主动上门道贺——以李晨阳的职级，平时想见到这些领导并不容易。以接生医师的身份上门道贺，可以瞬间拉近双方的距离。
通过这样的手段，李晨阳的交际圈逐渐扩大。苗立证实，闫石正是在几年前的卫生系统会议上结识了李晨阳。
长袖善舞的李晨阳，一路升职至沈阳第五人民医院副院长。此后，她常常直接去闫石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沈阳市卫生局的内部员工称，这种直接汇报，早已是局里公开的秘密。
有内部员工称，找领导汇报工作之前，李晨阳会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多年后，他再见此幕，已是在“开房门”视频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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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灰色生意”与“致命一击”
2013年6月4日，沈阳市妇婴医院官网发布新闻《沈阳市卫生局闫石局长一行来我院做医院发展规划调研》，新闻照片中，闫石与李晨阳一同出镜。
而就在同一天，该官网再发新闻，宣布李晨阳成为该院一把手。在名为《沈阳市妇婴医院新一届领导班子》的新闻中，照片上的李晨阳长发披肩，身着嫩绿衬衣、修身黑裤，站在几个西装革履的医院男领导正中央，显得俏丽非常。
在沈阳市卫生系统内，妇婴医院院长一直是一份公认的肥差——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该院产科分娩数量一直位居沈阳市第一位。据不完全统计，沈阳市人口总数的5%是在这里出生的。
在新下属们眼中，李晨阳属于典型“上面有人”的领导，而这给她带来极大便利。知情医生称，在医疗系统语境中，再大的医院院长，也得听卫生局长的：作为医院的上级主管部门，卫生局拥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权和医疗质量标准监督权，很多医院的签约、招投标药品采购、工程建设同样要经过卫生局的许可。也正因此，医疗系统腐败屡打不绝。
该院员工称，因为关系“非同一般”的传言，李晨阳在医院的言行往往代表着卫生局领导的意见，具有绝对权威。
部分妇婴医院员工向记者透露，李晨阳空降之后，几个月内便连续换掉了几个科室主管，全部招来自己的老下属顶替，掌握着财务大权的财会科主管会计也用了自己人。
如果说这些举动只是惹人不满、遭人非议，致命的举动则源于对“默契”的打破。刘莉回忆，去年年中，李晨阳开始收回医院的部分处方权——也就是医师开药的权力。
数名妇婴医生坦言，很多医院都有这样的现状：医生主要的灰色收入来自开药，以此吃回扣和拿提成。医院领导和医生之间往往存在着一种“默契”——谁吃多少回扣，各自心里都清楚。这一次，李晨阳打破了这种“默契”，让部分医生的灰色生意无法进行。
妇婴医院医生刘莉称，李晨阳收回部分处方权后，部分科室医生的灰色收入缩水了3成以上。“她太不懂事儿了。”这些医生们认为，李晨阳此举并非是打击腐败，而是自有谋划。
医生们采取了报复措施。从2013年上半年开始，刘莉所在的科室等几个科室数次联名向各级纪委机构写检举信，检举信上罗列着李晨阳的腐败行为和私生活问题，就举报信中反映的问题，记者试图联系李晨阳本人求证，但事发后其本人已难以联络。
医生们发出检举信后，一直没见回音。刘莉说，2013年下半年，妇婴医院各科室内，流传着各种针对李晨阳的言论，甚至有人私下提议雇佣私家侦探查李晨阳的“房事”。直到12月26日，“开房门”视频发出致命一击。
在互联网的时代下，在十八大后反腐的风头浪尖上，这段符合传播规律和当下热点的开房视频立见成效。而记者调查发现，这段视频传播背后有着网络推手刻意运作的痕迹。
刘莉说，事发当天，她在短信和微信上问了很多同事，却没有一个人承认主导此事。不过大家都认为主导者一定是本院员工，理由是：网贴爆料的内容与他们曾经写给纪委的检举信如出一辙。
或许，这就是这个荒诞故事的幕后全貌——因为阻碍了医生们的灰色生意，李晨阳倒在了“黑吃黑”的举报之下，更滑稽的是，击倒她不是正常的举报信，而是一段非正常获取的开房视频。
故事中，没人能站在道德的高点。
“开房门”走红之后，发帖者又在网络上发布更详细的披露文章，涉及工程招投标现场照片。照片中，李晨阳和闫石相对而坐，身穿白大褂的医院技术领导陪同，商议各项招标方案。照片下，罗列着长长的声讨檄文。
对此，沈阳市纪委回应，“对于网上所反映内容正在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