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难民问题解析：相见好，同住难 || 热点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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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夫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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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7月22日17点52分，德国慕尼黑Moosach区域的奥林匹克购物中心发生枪击事件，造成多人死亡，嫌犯可能有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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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并不是个案，7月18日，在巴伐利亚州威尔茨堡发生了火车上的砍杀事件，作案者是一名17岁的阿富汗少年，共砍伤21个人，其中4名是中国香港人。警方击毙少年后，在他家搜出来伊斯兰国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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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重的背景

进入欧洲的难民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其中德国接受的最多，约45万到50万人。德国人接受难民是有原因的，重要的有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历史原因。过去德国施行种族主义排外政策，纳粹统治时期，德国本身就制造了大量难民。所以在战后英美等战胜国主导的西方世界政治论述中，德国人对世界怀有人道主义的亏欠，也因此在德国民主化之后，为了向世界宣告德国的开放包容，率先接受难民。对于执政党来说这是加分项，使得德国在欧洲，甚至在整个西方社会，可以占据道德的制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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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原因是现实原因。德国接受外来移民、难民，也是为了现实需要。德国的经济社会结构非常不均衡，有些工种德国人自己是不屑干的，大量的基础设施服务都是由外劳来做。外劳主要包括土耳其人、波兰人、捷克人、斯洛伐克人、爱沙尼亚人等。其中土耳其人是最多的，据不完全统计，大概有300多万。土耳其人的社区非常多，他们习惯于过着集群生活。土耳其人到了德国之后，生育率很高，经常两个劳动力过去，不到几年就变成六口、八口之家。对于土耳其人来讲，最困难的是社会融入。根据德国政府规定，在德国工作如果交税满7年，就可以享受德国的社会保障及一系列的福利。另外，他们的小孩在德国出生之后，也基本上能够拿到德国的公民身份。这就跟德国本地居民形成了一定的福利冲突。此外，在文化方面的冲突也非常明显。开放移民、难民政策，政治上是正确的，现实利益的整合以及市民文化的融合又是另外一个方面。

几年前，我在柏林中国大使馆工作的时候亲历过两次土耳其人的大游行。德国政府每年给土耳其人批准一个“土耳其劳动日”，在这一天，土耳其人可以表达他们对于德国政治、政策以及社会的不满。那一天充满了冲突，满大街都是军警，以及一些防爆车，土耳其移民聚集起来，冲击内政部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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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问题对于德国而言不是一个新问题，而是一个老问题。默克尔政府上台之初就提出一个社会融合计划，实际上就是针对以土耳其人为主体的外来移民而制定的。他们在搞社会大融合的过程中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多元化。2010年，德国改变了社会融合政策的内涵，他们开始真正强调融入，提出外来移民一定要学习德语。当局认为，如果语言有障碍，就不可能真正地融合当地社会。当时默克尔设计了一款宣传口号，叫做“舌尖上的国旗”。找了许多体育明星、文化界名人，在他们的舌头上画国旗，意思是，如果你不学习德语，你是不可能真正变成德国人融入德国的。然而这一政策对于穆斯林来说是具有侮辱性的，因为在伊斯兰文化中，吐舌头是侮辱一个人。此外，德国财政还投入了很多资金，建立了许多语言学校，如果外来移民学习德语，主动融入，就可以获得政府的补贴与优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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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现在所面临的难民问题，和过去以土耳其人为主体的外劳移民不太相同。因为以前土耳其人过来之后，基本都是以家庭和社区为单位，有一定的社会组织性和自治性。而且这些移民的权利诉求也有一定的可预期性，是可以沟通协商的。但是，这次大规模的移民（难民）与此前完全不同。他们来自许多不同的国家，完全是分散化的，甚至有些人妻离子散，经历了悲惨遭遇。政府和这些难民的沟通也缺少畅通的渠道和整合的机制。所以在短期内社会治安问题、安全问题浮出水面是必然的。政府的救济给予不同群体的恩惠程度是不同的。这倒不是主观上造成的，从政策和社会救济实施的过程来讲，是必然的。所以那些不满当地社会短期内没有解决自己问题的，就会走上街头把人砍死、把车烧掉……这里面牵扯了太大太广的问题：首先是社会安全问题，其次是社会保障问题，再次是教育问题，最后是文化大融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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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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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难民进来之后，挑战了德国的法律和管制体系。有一些犯罪类型在德国法律中都没有见过，在法律中也未有明确定义，这就导致德国可能需要修订法律。同样，在社会治安、社会福利的供给、教育文化管理传递等各方面都存在类似问题。也就是说难民问题实际上是一个系统性的社会管制问题，直接挑战的是德国法律管制的底线。就这一点，高傲的德国人能不能接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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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亚北非的移民难民问题本身就是西方社会惹的“一身骚”，是他们军事干预、文化干预、宗教干预的结果。这次大移民，就是这些年以英美为首的西方干预主义的一种苦果和恶果。德国出于政治正确的考虑，首当其冲接受数十万移民。但可以想象，从上述背景来看，这种东西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西方社会也不是铁板一块，出于各自国家利益的考虑，尤其是法国和意大利这些西欧和南欧国家。他们早就知道移民多的苦，所以他们不愿意承担更多。外来移民社会犯罪在法国非常多，法国街区形成的都是以不同地区移民为主的碎片化生活街区。这种情况在德国虽然不太常见，但性质是大概类似的，都是所谓文化多元主义为核心的社会融合政策造成的，更为重要的是，以前的融合政策实际上在强化差异和对立。德国给自己戴了一顶高高在上的帽子，占领了道德高地，也不得不吞下无奈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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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今天真正考验德国的，在于以什么样的理念和政策对待这些难民，在文化方面到底是重拾过去的多元文化，针对难民群体的不同宗教族群，进行不同的公共服务供给，维护他们的社群文化，还是沿用2010年以来的新融合政策，强调按照德国的标准来融入德国社会。在我看来，如果继续沿用多元化政策，无疑会制造一个文化更加多元，社群更加彼此孤立的社会；但是如果沿用新融合政策，可能会激起新难民的强烈反弹。对于福利体系来说，同样面临类似的问题，是分类供给还是统一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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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来说，真正考验德国和欧洲的时候到了。因为德国纳粹时期的原罪，所以导致德国人今天强烈的人道主义亏欠感。今天德国人政治上高扬包容开放，也是出于这种感觉，这是任何政党和政权、意识形态和政治正确的重要资源。但是这个国家的行政管制体系，必须为他们这种所谓的政治正确买单。德国现在也不可能将矛头指向英美主导的广泛的军事干预主义，德国人也根深蒂固地认为干预主义是正确的，向其他国家输出政治价值也是正确的。在这种情况下，这样的恶果，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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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为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学者，曾在德国柏林的中国大使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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