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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2.2008 12: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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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审判中的“意外”
报道审判中的“意外”
在如何对待犹太人大屠杀记忆的问题上,阿伦特的态度与许多犹太人有分歧。她认为,在犹太人记忆这场灾难时,不提及自己的责任,那是一种“集体自我欺骗”,一种集体失忆。她指出,集体自我欺骗比简单的说谎更加危险
1950年代初的卡兹纳事件冲击了以色列司法界,因为在审理这个案件的时候,以色列法庭第一次遭遇到了犹太人大屠杀的问题,而遭指控的竟然不是纳粹刽子手,而是一位犹太领袖。卡兹纳事件因而震动了整个以色列,使得以色列法庭在1961年审判纳粹军官艾希曼时格外小心谨慎。总检察官霍斯纳从以色列国家政治的需要考量,力求把艾希曼案与卡兹纳案区别开来,避免在审判纳粹分子的过程中重翻犹太合作者的老账。霍斯纳在审判前就与预定的证人打了招呼,关照他们要为大局着想,不要把与卡兹纳的前嫌牵扯到对艾希曼的证词中来。霍斯纳自己回忆道,“我向每个人要求不要在自己人之间算账,因为这次审判的对象是灭绝杀手,不是受害人。”
尽管霍斯纳小心安排,耐心说服,但是在艾希曼审判中,卡兹纳的事情还是被提了出来。布兰德女士(HansiBrand)曾经是卡兹纳在匈牙利犹太人救援会的同事,也参与过与艾希曼的谈判。她在艾希曼审判中出庭作证。法官就是在1955年葛鲁恩瓦特案结案时给卡兹纳下结论的哈勒维。哈勒维法官问布兰德女士,救援委员会是否曾考虑过暗杀艾希曼。布兰德女士认为法官的问题有倾向性,实质上是在责问救援会为什么不反抗。她答道,“我们不过是一个救援会,谁也不是英雄。我们的工作是设法援救那些(犹太)人。我们不知道杀了艾希曼,犹太人是不是会因此得救。……我们只知道,艾希曼死了自有人来替代他,事情照样进行,也许还进行得更快一些。”
布兰德女士的回答道出了受害者在浩劫降临时的两难困境,使得卡兹纳案引起的公众分歧和争论重新浮现出来。大屠杀期间,卡兹纳和许多地方的犹太委员会出面扮演“维持会”的角色,救了一些人,也害了许多人。在艾希曼审判时,还有一名叫弗罗丁格(PinchasFreudiger)的犹太人出来作证,他曾是布达佩斯犹太人的领袖和当地犹太委员会的成员。就在他说话时,听众席中一位旁听者站起来,用匈牙利语和意第绪语叫喊道,“你们哄骗我们,叫我们不要逃跑,而你们自己却在帮家人逃命。”这样的情形在官方记录中是没有的,而在阿伦特的报道中却被实实在在地记录了下来。
阿伦特记叙道,“弗罗丁格震动了,他说,‘有人说为什么不叫他们逃跑。但是,那些逃跑的人有一半被抓获并杀死了。’”阿伦特接着写道,“相比之下,那些没有逃跑的人99%都被杀害了。”弗罗丁格说,“他们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跑呢?有什么地方可以逃跑呢?”阿伦特接着说,“但弗罗丁格自己却逃跑了,逃到了罗马尼亚,因为他有钱,因为威斯里舍尼帮助了他。”威斯里舍尼(DieterWisliceny)是在斯洛伐克遣送犹太人的纳粹负责人,强迫犹太人佩戴“黄星”袖章,就是他的发明。阿伦特评论道,“(犹太人)为什么与纳粹合作残害自己人,……在法庭上不提这个问题,但在听众席上却提了出来。”
阿伦特不满意的是,在艾希曼审判中,为了某种“大局考量”或政治忌讳,明明存在的不同看法被消音,证词被删除,真情被隐瞒。阿伦特写道,“我们看到的是起诉者所谓‘大局’忽略的边缘地带”,“他们只想陈述自己那一边的故事”,“‘大局’最忽略的就是目击者对纳粹统治者与犹太当局合作的见证”。在《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书中,阿伦特花了将近两章的篇幅讨论普遍存在的犹太领袖与纳粹统治的合作,成为这部著作最敏感的部分。
许多犹太人读者抱着家丑不宜外扬的态度,批评阿伦特过于责备卡兹纳和犹太委员会,并因此减轻了艾希曼的罪责。但是,阿伦特坚持认为,公开历史真相不应该只是有选择地公开,而是要尽可能地公开全部真相。完整的真实记忆往往会包含许多“阴暗篇章”。直面这些阴暗篇章的创伤和教训,是为了在未来避免类似的灾难。揭示阴暗篇章的目的并非是要把罪责放到具体行为者身上,而是要问,如果人们对邪恶不那么合作,不那么顺从,那么邪恶是不是还会这么畅行无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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