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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记事2012
本帖最后由 runing 于 17.8.2013 00:49 编辑
今天刚看见帖子。颇有兴趣。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也写上些文字。
来德国将近两年了，打过几份零工，意外看见了这张招募帖子，也来和大家小叙一二。
打工记事2012
一
和大部分留学德国的同胞一样，我在德国打的第一份工是在中餐馆，而且还是在脏乱累的厨房。当时还在上语言课程，临近圣诞的时候，同班的煊哥突然来说，他打工的餐馆圣诞会很忙，需要人手。本来只想安心念书，但算计算计，只打几天，还可以赚些小钱，也就应允下来了。
工作是在后厨帮忙，这确实算是一份‘‘苦心智劳筋骨‘‘ 的活儿。主要任务是把脏盘碗接到厨房，清洗和晾擦。恰逢圣诞假期，中餐馆几乎每晚爆满，碗盘清洗得再快似乎也赶不上使用过的餐具堆叠的速度。煊哥愧疚地说，本来是不想找女生的，没办法大家假期都出游了，就只能找你了。厨房的地板极易打滑，而炙热的油锅就在身旁，偶尔撇到翻滚的热油会一阵心慌，不安地想，这要是不小心碰上了可怎么办......接触了一天油腻的盘子，晚上就不再有胃口，梦里都是厨房的烟油，第一天的夜里强烈反胃，半夜冲进卫生间狂吐了一阵。看着手上烫伤和划伤的痕迹，有些心酸，但即刻就对着镜子朝自己笑笑，对自己说，我是应该为自己骄傲的，这也是一种经历，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可抱怨。
况且，还有身边的人给的一些小感动。跑堂的欣学姐总是温柔地叫我孩子，有种特别的亲切感，我担心戴手套抓不紧盘子就一直都是裸手洗碗，她看到了假意生气地呵斥了我一番，隔天便特意给我找了副手套让人递进来，接过手套的一瞬间很是感动。有一两次没来得及吃晚饭就赶去上班，厨房的师傅知道了，利索地操起锅铲，单独给我做了炒饭，一脸严肃地递过来说，赶紧着，在客人来之前先填饱肚子。嗯，语气有点冰冷，但是炒饭很温暖。
忙碌的时候日子似乎就过得特别快，很快几天的打工就结束了，结算完也有一百来欧的工资。第一次在德国赚到钱，很是兴奋，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在心里特别特别想和老妈说，嘿，妈，可以省去一个多月的伙食费了。
打工结束了才记起来,以前假想自己去中餐馆打工总会有点心虚,觉得自己会笨手笨脚地摔了盘子。而那几天却也是很自然地运送一大摞过肩的碗碟,只想着认真干活,已经忘了去忧虑去恐惧。真要凭心而论，这样的工作是让人的精神折腰的，不是因为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明明知道成为了被强烈压榨的苦力却不反抗，明明知道工作中要做的一些事是违背良心的却还是听从了。这种为了生计而生活的状态，是被我自己厌弃的，但我想，我却必须经历，在最初的阶段，在达到能不被生计所限之前，我必须先放低自己，和物质拼搏一阵，只要，不放弃生活的热情不放弃精神的独立。这些底层的经历是有它的意义的, 我想，它可以给予我们对未来工作和处事不同的心态,给予我们更大的耐受力和更广的思考角度。
当然，以上这种稍深刻的感悟自然不仅仅是来自那几天短暂的打工经历。后来上课之余也在那个中餐馆工作了数个月，打工经历和那个时期学习和生活的记忆错综在一起，揉成了在德初始的重要片段。
另外提一件事。也是后来才知道，按照签证，当时语言班期间其实是不可以打工的。算是Schwarzarbeit, 被抓住了是要留档的，严重的话会被遣送回国。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快要迁往另外一个城市，打工的最后几天，老板突然拉过我，特别吩咐，要是前面厅堂的工作人员大喊，你就马上放下手头的活，就近找个位子坐下装作客人。然后才知道那段时间当地部门开始严格检查打工人员。之前只是因为城市小，所以这方面管得较宽。知晓这一件事以后心里一阵后怕，后来的几天工作也提心吊胆。幸运的是平安度过了。
想聊聊那些我在工作中认识的人，他们让我学会了，坦然去接触不一样的人，接受不一样的人。
厨房新来的小师傅24岁，借钱凑了七万多通过中介签了四年的劳务合同来德国。我问小师傅为什么来德国，回答很简单，赚钱买房子。小师傅说，他来德国三个月就花了六十多欧，也就买买烟，反正吃住都在餐馆，努力攒钱。一直觉得年轻时把房子定为奋斗目标的人太过现实且随波逐流，但那天在看着小师傅特别认真的表情，我却突然觉得，哪怕是为了这样显得庸俗的理想，实实在在地付出行动去实现，也是很值得敬佩的。
当时跑堂的一个老挝小哥说着一口极其流利的汉语和德语，工作老道利索。平时见我也总是笑笑地，常告诉我一些工作中的小技巧。我对他，是心存佩服的。但某天，却意外获知，他吸毒。颇有点突然知道身边的人是罪犯的感觉。躲避的情绪涌了上来。‘‘躲‘‘了几天，却发现是自己无聊了，既然不是很近切的朋友，既然只是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人家完全没有伤害你的心，又何必去特意去防备，反而作了茧缚自己。
某天帮一个厨房师傅修电脑。那师傅直接就跟我这看起来就是乖孩子的女生说，‘‘昨天看黄片中毒了，我过去经常看都没事。‘‘ 我一阵无语。装系统的过程中他自顾着就说了以前的经历，说自己是从中国偷渡出来的，在中国犯了案，贪污几百万，家有六栋豪宅，准备了过几年贿赂一下消了案子，回去享受百万家产和豪宅。‘‘现在拼死拼活也赚不了几个钱，那时候我收了80万，轻轻松松地就装在包里带回家‘‘，神情和语气就像动小脑筋得到好处的小孩。没什么讨厌或者排斥，依旧在他的房间里帮着重装系统直到深夜，依旧耐心地听他闲扯一堆话，偶尔搭几句。有时候，我们以为的坏人，或许并不是想伤害身边的人，他们只是太过于重视自我的利益又讨厌劳累，很多时候像小孩一样只想要得到而不在乎方式的对错。这个世界，从来不是单一的组成，努力接受所有的存在。况且，谁没有利己的心呢。
人总是多面的，好人不总是那么好，坏人也不总是那么坏，放宽心去接受，真诚对待就好。生命中多样的人，构成这个世界的丰富。
二
结束语言班以后就搬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在一家寿司店打过工，但只干了三个星期，当时还是无薪酬的实习期，很快就可以正式录用了，却因为觉得工资稍低，想寻一份薪资更高些的工作而离开了。那时候在中餐馆，工资也很低，但当时是不能找其他工作，语言班结束后就可以找正式的工作了，一想，这种时候过于求安似乎有点对不起年少轻狂，二想，既然在德国就应该更多地接触了解德国的社会生活，于是开始尝试找一些德国公司的工作。
在网上发了N份求职申请后，在多次被以不收学生工的理由拒绝后，突然收到了一封麦当劳的邮件，让我去面试。其实面试的过程很简单，那家分店的经理看了我的资料和文件后，简单地聊了几句，就带着我认识工作的地点，给我找了合适的工作服，签了合同，我还有点恍惚，就被告知第二天就开始上班。
工作的开始主要是学习做汉堡。从最简单的Hamburg做起。Hamburg的主要构成为:上层面包，少量番茄酱少量芥末酱，一块煎牛肉饼，下层面包。接着是学习Cheeseburg。然后我知道了Cheeseburg和Hamburg的唯一区别是，多了一片奶酪。并在那段时间里遇到个同学就显摆显摆这点小发现。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被烤板烫到，总是记不牢不同汉堡的配料，总是忘记流程，总是手忙脚乱。但经过了一个星期的学习和工作实践后，却也勉强算得上一个熟练员工了。并且还在后来的工作中被担以指导新同事的任务。关于工作的具体事项，可谈的并不多，标准国际化分店，一切流程一切配比都有具体规定。周五和周末客人会特别多，工作也会特别忙碌，几乎是整个工作时间都在做食物，不能休停半刻。但休息的时候可以点一份不超过5欧的食物，于是在那段打工时间里，我把麦当劳所有的汉堡都试吃了一遍，于是理所当然地长胖了。对我一个总也长不胖的瘦子而言，对我那些看我总也长不胖的亲人朋友而言，这真是个意外的好结 果。
我喜欢那些亲切的同事们。或许是欣赏我的勤奋和认真，同事总是对我表现特别的友好。他们并没有因为我是外国人因为我不算特别流利的德语而对我淡漠。
Nadin是后来与我保持最多联系的同事。她是一个看起来很孤傲的德国女生，却会在一个德国大叔排队等很久后，附赠两包水果糖，她说，客人等烦的时候糖果也会让他们开心呢。她喜欢染各种颜色的头发，喜欢日本动漫。她还写小说，同时写好几部不同主题的小说，听说她的一部小说要出版了。最新的作品是关于一个帅气的恶魔和日本少女的魔幻小说，看来确实是个日本漫迷。她总是时不时地给我写信，告诉我她那边的近况，问候我这边的情况。
Vivi工作之外是个女足队员，绝对的马格德堡足球队粉丝。运动型女生，每次都是骑行十来公里上班。老追着我问她名字的中文怎么念怎么写。她的梦想是当一名女警。
还有我们的领班Frau Bergmann , 总是特别严肃苛刻。但我却喜欢和她一起工作，虽然气氛有点冰冷，但是所有从其他同事那里得不到的关于工作上的问题都可以从她那里得到答案，而且，Frau Bergmann其实还是会偶尔开一两个冷玩笑的。
......
或许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或许是因为大部分人在这里只是兼职，身边的同事经常有变化。
那天工作闲下来的时候Christin问我说吃了蛋糕吗，指了指一边的一个透明食品盒，说是Daniel带来的，后面的一句话没听清，后来想，应该是说今天是Daniel生日吧，于是寻思着找个机会当面祝福。
我与Daniel 并不熟识，只是在工作中偶尔有交集，一天里有那么几个小时处于同一个工作班次，有简单的合作简单的交流。那是一个安静的大男生，戴着赭色的眼镜，即使打着耳环，却依旧透着书生气。或者是书生气，或者是性格中不够勇敢自信的部分。Daniel总是安静地做事，安静但并不笨拙，工作利索而稳定，说话温和清细，带着微微的安静的笑。虽无深交，但和这样的同事一起却觉得心里舒适。他是大学中途辍了学的，我没有细问，或者因为成绩或者因为兴趣，或者其他，管他呢，我所知的只是现在这个和我共事的Daniel，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晚些时候暂时没有客人了，大家只是闲散地打扫卫生，备齐材料，Daniel经过，我笑着问他，今天是你生日吗，示意了一下蛋糕，Happy Birthday 正想作为下一句的接话。答复却是，今天是我在这里工作的最后一天。突然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当时或许是惯性地保持着笑容吧，只是心里突然换了情绪。追问了句为什么。''我在Koehln 有一份新工作了，我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了，是该换个地方了。'' Daniel依旧只是微微笑着，看不出他的情绪，却为这个四年稍稍感到震惊。只是一瞬突然想， 这样作为麦当劳最普通的员工工作四年，会不会平淡得失去他应有的年轻激情？随后就反讥自己，你看见的不过是工作，工作之外他另有他的生活。也是呢，很多同事也只是把这份工作作为一个经济来源，并不是事业。或许，这四年只是一个积累，经济，心理的积累，现在他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路。
Daniel在休息室的桌上留了一盒切片蛋糕，上面的小纸条写着 Zum Abschied，在头脑里搜索了几秒终于想起单词的意思，''告别''。心里瞬间涌出酸涩。后来回去在电车上头脑里总也挥不去这个词，不管是通过德语还是中文，想到这个词心里总会漾起忧伤的情绪，只是在电脑上打下这两个字，眼里却也在瞬间冒出泪来。
下班时和Daniel说''Tschuess''，最普通不过的日常用语，再也找不出其他话来了。这一句再见以后或许就没有再次见面的机会了。并不是好友，自然不会说难舍，人生总在上演告别，问路，购物，乘车，再多跨出一步就已是与一人相别，要真计较上，还真是陷入空想的做作矫情了。 只是的确是有些离愁别绪。
最后特意折返回去的和Daniel 握手告别，说了句Alles Gute ! 我能做的也只是真挚地祝福。
生活从不因别离停下。
对啊，生活总是离散，也只是Daniel 离开后不久，我也因为选择了转学，要和那一群可爱的同事说再见。工作的最后几天大家总要跟我说，不要转学了，这边学校也很好啊，而且还有我们呢，就留下来吧。而我自己也是一想到要离开就心里发涩。工作的最后一天，我们的经理Frau Koehler准备了一份惊喜，送了我一套适合我专业的雕刻工具和一本本子，上面有我所有同事的照片和他们给我祝福语，有那个城市的照片和刻录着那个城市之歌的光盘。一切都是Frau Koehler手工剪贴的。当我拆开礼物的时候，在异国他乡突然感到一种特别的关怀和温馨。
我在那家麦当劳仅仅工作了三个月，但是搬到另外一个城市后的圣诞节依旧能收到Frau Koehler寄过来的小礼物。能时不时在Facebook上收到同事的问候和惦念。我想，我对那份工作最大的感激莫过于认识这些善良的用心的人。
似乎工作的具体事宜说得并不多，一方面，这不是技术帖子 ;) 另一方面，我想，生活和打工的收获更多在于收获的经验 ，感悟和情感，在于那些通过打工这一事件和我们建立起交集的人事，在于某一刻突然的成长。
想起七堇年的那句话，要有最朴素的生活 与最遥远的梦想 ，即使明日天寒地冻 路远马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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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6.8.2013 19:31:52
显身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