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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俺公寓不远处,有个棺材铺,旁边就是车站。每次出门坐车,总会路过。但凡路过,总会透过橱窗看见里面的两个房间。第一个房间里摆放着一口棺材,工艺精良,好像一件艺术品。俺倒真希望它是一件艺术品,因为真正的艺术品并不具备实用性。不过说到底,它还是一件艺术品。另一个房间稍微大一些,里面总有一个中年女人,大概四十多岁吧,也或许更年轻,永远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
至于那个女人,俺从来没见她笑过。脸总是拉的老长,五官又像个男人模样,外加她又是个白种人,却总穿着深色的、呆板的职业装,所以总让俺感觉她再适合这个工作不过了。有时候她会在那个房间里——那个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地发着呆,没任何表情。真的,就算是尊雕塑,它的表情也会传达出一些信息,而在她的表情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内容,毫无可被阅读的线索。有时候,房间里会有其他人,坐在办公桌的这边,也就是她对面。那个时候,俺看见她的嘴在动,在向客户说着什么。那种表情本该是严肃的,因为你想啊,去那里的客人肯定不是为了咨询去哪度假、也不是为了登记结婚什么的,而是去买棺材,因为家里死人了,所以按说现场的气氛应该是很低沉的,她的表情应该是很严肃的。可是,她真实的表情并称不上严肃,当然,更说不上不严肃。单单只是两个嘴唇在做着上下的运动,似乎是脱离那张脸存在的。眼睛倒是嵌在脸上,但却没有一点神儿,黑眼球永远呆在眼睛的正中间,也就是说白眼球的部分永远和两个眼角保持着同样的距离,更简单的说就是,那眼睛从来不会转动。如果她要看什么,就用那张脸来调整方向,而肩膀也就随之移动,且移动的很缓慢。但更多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在发呆。
后来,俺也禁不住这样想,也可能是这样的一种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改变了她。于是,脑子里总会出现一连串的画面:当她每天下班后,是怎样面对她的生活、她的爱人、她的孩子们呢?那些画面总在我脑子里连续出现,好像一部电影。再后来,我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快板儿,那快板儿词是民间流传的,先前只觉得好玩儿,可自从看见那个女人之后,就好像多了些感受,那种感受俺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一个平凡的生命可以被现实的环境捏成这般形状,而相比之下,俺还能又哭又笑,实在是幸运啊。同时也想到,普天下还有多少这样不为人知,或者说不能让人感同身受的痛苦角色呢?当然,或许这些角色并不觉得自己痛苦,但却总能给看见他的人们一些无语的提示。
可再再后来,俺又想,这毕竟是份积德行善的工作,终归需要有人去做。那样去想人家,未必有些偏颇。所以,一种比较乐观的想法又诞生了。正所谓“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如此,她应该被归到仁者一边,因为她可能就是这样一种性格吧。虽然这样的划分有些勉强,她给俺的感觉实在是太“仁”了,甚至都已经“超越”仁而不是仁了,但里面毕竟有俺对这个角色的同情和乐观的期望。也因为谁都说不清,到底是性格选择了职业,还是职业改变了性格,这两者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又参杂着无数盘根错节的巧合。但也就是这些不同的人,不同的职业,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关系,不同的巧合,所有的不同,才上演着一幕幕扑朔迷离、悲欢离合的故事。
祝她长寿。
对了,最后才想起来,那个快板儿是这样的:“打竹板儿,迈大步,眼前来到棺材铺,棺材铺的棺材真叫好,一头大来一头小,装上活人跑不了,装上死人活不了。”虽然这些文字没有什么意义,是一种游戏,但对此时的俺来说,已然不仅仅再是一种游戏。
[ 本帖最后由 12985147 于 28.11.2007 20:40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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