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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拉开门,欢快地说:嘿,渥太华。 <br> 他皱起眉头:去去,你还不如叫我多伦多。 <br> 我拉开门放他进来,好奇地问:为什么? <br> 他不耐地说:那又为什么叫我渥太华? <br> 我大笑:因为你叫陈太华啊,就差一个字而已。 <br> 他不理我,到处找拖鞋,未果,更加生气:你不是答应为我备一双拖鞋吗? <br> 我抱歉:呀,我又忘了。 <br> 他脱下鞋,不明气体弥漫整个房间,我堵起鼻子命令他:穿上穿上,会出人命的。 <br> 他假装没听见,唤我倒茶,我忙不迭地烧水,搞得乌烟瘴气,他呻吟:菠菜,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居然没给饿死。 <br> 我回头教训他:你看,你叫我菠菜我都不生气,你多么小气。 <br> 他嘀咕:你当然不生气,尤其在看了流星花园之后,巴不得自己摇身一变成杉菜,可惜我不是那个什么寺。 <br> 我叉起腰:道明寺! <br> 又叹气:若你有他那么英俊,哦——做陶醉状,他气愤地走开:弱智。 <br> 渥太华总是这样侮辱我,好在我大人大量,从不计较。 <br> <br> 终于给他泡上茶,他也穿上鞋,我们举案齐眉地谈心。 <br> 与其说是谈心,不如说是各说各话。 <br> 他:今天处长又摆脸子,我摔门就走了,靠,又不是他给我发工资,都吃公家饭,他凭什么作威作福? <br> 我:今天课上又有学生睡觉,我想唤醒他又觉没面子,论文还是没有写出。 <br> 他取出报纸,细心看体育新闻,我打开电视看卡通片,是看了一万遍的米老鼠与唐老鸭,他放下报纸问:晚饭吃什么? <br> 我止住笑,茫然地说:什么? <br> 他叹口气:就这样怎么能嫁我呢?还不被你饿死。 <br> 我振振有词:我一样在外面奔波挣钱啊,为什么是我饿死你不是你饿死我? <br> 他双目无神:过去那种贤淑的小女人都跑哪去了? <br> 我打断他的臆想:那种女人都被你们解放了,是你们逼她们到社会上去打拼,个个练得钢盔铁甲,你们却又突然开始怀旧,思念温柔的往昔,贪心的男人! <br> 他抱住头:我只说一句,就引出你这么多话,你是不是一天没和人说话憋坏了。 <br> 我说:是是,我等到眼睛发绿才等到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为什么不一说为快? <br> 他投降:请你出去吃饭。 <br> 我恨恨地追上一句:要吃龙虾,要吃螃蟹。 <br> <br> 渥太华是我男友,说起男友这桩子事,其实也很莫名其妙,我们不过是在一起混久了,并没有天崩地裂的爱恋,但也俨如一对恋人。我总结是:不外是寂寞。我们太寂寞,所以随便抓住一个人打发光阴,又怕不够名正言顺,于是就冠上名号:男(女)朋友。 <br> 当然渥太华是不同意的,他还沾沾自喜:象我这样的才俊,啧啧,你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到。 <br> 他自恋,我并不与他计较:我还等我的王子哪天骑着白马来接我,他的眼睛那么温柔,目光能杀死人。 <br> 我努力学外国男星的眼神射他,他做呕吐状:只怕他是牵着黑驴而来,原来他是卖驴的,哈哈。 <br> 他仿佛沾到了天大便宜,笑个不停,象个傻瓜。 <br> 我冷冷地看着他,此人,永远穿休闲装,裤子颜色暧昧不清,衬衫只穿深色的,我猜是因为耐脏,一两年不洗也看不出来,在机关里混个小职位还心满意足,噫,不仔细看还不觉得,仔细一看简直想嚎淘大哭。 <br> 我不理他,大力撕下螃蟹腿,幻想王子的容貌。 <br> 面前螃蟹腿、龙虾壳堆积如山的时候,他的目光开始迷乱,我知道他又困了,他是个没有夜生活的人,每天恨不得天一黑就睡觉,真适合生在古代,日落而息,我假装体帖地问:是不是想睡了? <br> 他眼睛一亮:邀我上床? <br> 我白他一眼,正待训他,他止住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圣女贞德,要守身如玉到人老珠黄,我满足你。 <br> 我们在饭店门口分手,我没有让他送我,告诉他我要找韭菜出来坐坐,他警告我:别到太晚啊,别去那种乱七八糟的酒吧。 <br> 又狐疑地说:你们?你们两个没问题吧?两个女的有什么好混的? <br> 一溜烟跑远,我对着他的背影跳脚。 <br> 韭菜一呼即到,韭菜当然不是韭菜,就如我不是菠菜一样,我们两个的大名都是渥太华所赐,我叫刘波,她叫徐久,于是我们便成了菠菜与韭菜,好在我们大度,不以为意,于是便让他叫顺了口,在朋友中广为流传。 <br> 韭菜一路抱怨:吃完饭才想起来叫我,刚集中精神想看书,老耽误我。 <br> 我挽住她胳膊:吃饭时间我哪次约得到你,那么多痴心男子等着你接见。知道你书也看不进去,冬天不是读书天,古人说的。 <br> 她喝一口酒:真的不是读书天,一个短文看了半天还没看进一句话,我们是中国人,为什么什么考试都要英语?真媚外。 <br> 她要考博士,近日埋头苦读,抱怨良多。 <br> 我往杯子里加冰:因为人家有钱,这世界,谁有钱谁便是大爷,不仰人鼻息哪行? <br> 她哼了一声,问:你那渥太华呢? <br> 我挥了挥手:让他跪安了。 <br> 韭菜大笑不止,又被酒呛到,边咳边笑。 <br> <br> 我喜欢韭菜,她让我觉得我很有幽默感,稍有趣点的话,都会引得她大笑,有时她说:若你是男的,那我一定爱上你。 <br> 我说:免,这种人情话我到处听得到,假如我是男的,嘿,假如我是男的,未必看得上你。 <br> 她又笑,我把渥太华的疑问传给她听,并深情凝视她说:你说我们可不可能?可不可能开始一段感情? <br> 低头做害羞状,她大笑,韭菜笑起来很爽朗,是个可爱的女人,我真的喜欢她,她止住笑,严肃地说:那你如何满足我肉欲? <br> 这次是我几乎喷酒,笑毕循循善诱:柏拉图的那种,你能不能高尚点? <br> 她低呼:哦你知我耽于肉欲。 <br> <br> 我又大笑,韭菜老说自己是好色的,她并不忌讳与男友上床,当然,她强调:前提是,我当时爱他。 <br> 她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每次谈恋爱都象发动一场战争,不爱到撕心裂肺誓不甘休,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而且,有热恋必有失恋,她失起恋来也同样天地变色,我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br> <br> 她忽然关心起我:你与渥太华怎么样?你爱他吗? <br> 我拄住头:爱是什么?他有时令我开心,有时不,有时让我挂念,有时不,仅此而已。 <br> 她好奇地问:你们,你们可……? <br> 她神情暧昧,我知她又想到了什么,呸她:我可是纯洁的羔羊。 <br> <br> 与渥太华认识两年,他不是没有过这样想法,我拒绝了,其实我并非保守,只是我没有那种神魂颠倒的感觉,所以不想勉强自己。 <br> 渥太华知道原因后几乎吐血:早知把你敲晕,一定神魂颠倒。 <br> 我老老实实地背书:书上说,他拥住我时我脸发烧,吻我时我心跳过速,解我衣服时我神魂颠倒。 <br> 我试了一下,他抱我时我只觉得很舒服,脸并不烧,吻我时我心跳仍是每分钟一百,和平日无异,解我衣服时我神智尚清醒得能背出圆周率至小数点后十四位数,所以我得出结论,时机未到。 <br> <br> 有次在网上同人聊天,那人突然问到我对同居的看法,我吹牛:其实我就在与人同居。 <br> 他突然骂我:这样如何为人师表? <br> 我气笑了:第一,我不觉得同居是可耻的事,会令我的清白蒙羞。第二,我尽心备课,努力授业解惑,挣这份钱我无愧于心。 <br> 聊天是无聊的事,归无聊的人来做,而我,大多时候是无聊的人。 <br> <br> 喝到微醺时韭菜问我:你可是忘不了从前? <br> 从前?我眼前出现清清月色,他背词: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他说:你会要一个折断翅膀的人吗?我已经飞不起来。 <br> 那时做作得理直气壮,现在他已为人父,见到我正襟危坐,生怕我抓狂,把从前抖落给他妻子听,他一向以为我就是那么白痴。 <br> 我说:你可还记得激情海岸? <br> 她打呵欠:八百辈子以前的片子,早都忘了,只你记得清楚,也难怪,那时你品味还未到看国外片的程度,所以看到一个,便念念不忘。 <br> 韭菜有机会便糗我,我有时生气,有时不,比如现在,我喝了酒,便不,我兀自说:那渔夫说,你爱的是渔夫,我便做一个渔夫。若有人那么爱我,哦。 <br> 她伸懒腰,无情地打断我:好了,别抒情了,做渔夫毫无前途,如何满足你的购物欲?撤吧。 <br> 我白她:完全不懂诗情画意的女人,我怎么有这样的一个女友? <br> <br> 回到家里,酒意未去,打开电脑开始编故事,有了网络之后,编故事成为我业余一大爱好,什么东西都敢往BBS上贴,渐渐交得一群酒肉朋友,有贴有跟,热热闹闹。 <br> 常有人批评我写的故事不切实际,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不生气,在网上我变得脾气奇好,谁说什么都哈哈而过。我不争辩,不食人间烟火是我的理想,试想人若不需要吃饭,该省却多少麻烦,就是因为平时食的人间烟火太多了,呛得七窍生烟,才有这样伟大的理想。 <br> 故事里的人物一概如王子公主,在虚幻的生活中,演绎虚幻的悲欢离合,而我的乐趣是,借此倾诉,絮絮叨叨,象更年期症状,为什么不呢?别人更年期说的是那么乏味的话,而我絮都絮得这么美,哈哈,说起来,我真是有点崇拜自己。 <br> 此刻我借女主人公的口这样倾诉:生命是一种幻像,转头空。 <br> 我觉得有一点点哀伤,其实我们不过是一群过客,被造物主不负责任地扔到世上,却活得上了瘾,幻想能长生不老,想得到所有美好的东西,自私地存起来为已用,到头来还不是一闭眼一伸腿呜呼哀哉。但想开和想不开又有什么区别,世事如棋局,我们不过是不能过河的卒子,哪有权利说不。 <br> 我贴上美丽的图,樱花叶片片飘落,完了志得意满地睡觉,上帝保佑我别失眠。 <br> <br> 事情就有这么绝,每当我第二天早晨有课时,则必失眠,一开始是失至两三点,后来干脆一夜合不上眼,我的眼在黑暗中炯炯地发着光,相信不日就将有超常能力。 <br> 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为了思念谁睡不着,半夜了还自上铺坐起,痴望对面他的窗口,第二天他递过字条:梦长君不知。看后眼睛发红,感动至深,那时我也曾温柔解风情,呵,那时。 <br> 这些年,我并没让自己闲着,只要有时间,总会思念某人。可是,到后来,我思念的都离开了我,唯有我不思念的,留在了身边。 <br> 我想有时老天是喜欢开玩笑的,你喜欢不是吗?偏不给你,把不喜欢的扔到手里,看你要不要,我还不是毫无志气地双手接过,并高呼吾皇万岁,我没性格,真的。若我有性格,早就该在二十三岁那年悬梁自尽,又或者卧薪尝胆,重整河山,可我苟活到今天,且津津有味。 <br> <br> 早晨撑着头出门,这个西部城市天亮得很晚,路灯闪着昏黄的光,雾气蒙蒙,污染很重。所以韭菜发奋考博,誓要离开此地。她是个有志向的人,永远有追求新生的勇气,我信她会成功。虽然她很懒,但,懒人通常聪明,比如我。嘿嘿,我在黑暗中干笑,谁不自恋?时刻忘不了自己。 <br> <br> 讲了四节课,反而变得精神矍烁,我喜欢这帮学生,他们正年轻,从高中地狱般的日子解脱出来,棱角逐渐分明,喜欢争辩,喜欢激动,有时又故作深沉,真是可爱。 <br> 我给他们讲苏格拉底之死,他们面色沉重,听到苏格拉底最后一句话是:我还欠阿斯克勒庇斯一只公鸡,你替我还他好吗?又都忍不住笑出来,我也笑了。有时死亡也不是那么一件悲惨的事情,只要当事人够豁达,当然在我们仍活着的人来说,这些都属猜测的废话,不到那一刻,谁也不明白。 <br> <br> 课间有女生过来问我:西元与公元有什么区别? <br> 一定是听了周杰伦的《爱在西元前》,心生疑惑,我一说,她笑,果然中,原来流行歌曲也可促人上进,功用不浅。 <br> 又有学生过来拍马:下学期没有你的课了吗?我们都喜欢你。 <br> 我受用不尽,老怀大悦,轻飘飘地走出教室。 <br> <br> 到系上晃了一圈,系主任照旧黑着脸坐在办公室,我心里叫他小黑。他好象就没好好笑过,以前大概是怕年轻镇不住,所以做严肃状,现在这神情已成面具贴于脸上,若揭下来,则血肉模糊。 <br> 办公室的人无所事事地守在那,有大头在,都做发奋状,对牢白纸沉思。我溜边走了一圈,发现几天没到也无大事发生,趁小黑抓到我拷问论文之前,赶紧逃开。 <br> <br> 下雪了,雪花大片大片地从天上冲下来,似要传达什么信息。我想每片雪都有它的背景,都以它的方式在诉说,只是所托非人,没人能懂。我们还不是一样,讲归讲,听归听,没谁真的懂谁的心。 <br> 踏踏踏在校园里走了一圈,鞋滑得要命,也没见有人在打雪仗,大概都在宿舍里酣睡,我们那时候,唉,我劝住自己不要回忆,书上说,当你开始回忆时,你已老了,这样算来,我已老了数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发毒誓一定要夺回失地,现在开始睡至第二天天明。 <br> <br> 我并没能睡到第二天天明,就饿醒了,晕头转向地起来,天已经全黑了,角角落落都搜到了没一片干粮,只好下去觅食。 <br> 小饭馆的饭实在难以下咽,服务员的手指头插在米饭里,坦然地端过来,我给她指出,她还老大不高兴,一甩头端走了,过一会原样端回来,我叹口气,从中间吃了一点。 <br> 渥太华说:活该,人家别的女孩子都自己做饭,不知有多干净多可口,当然你是时代女性,所以要付出代价。 <br> 吃完饭完全清醒,有了点兴致,给渥太华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出来踏雪,他疲惫地说:还在开会,下班就会踏到,就不特意去踏了。 <br> 又打电话给韭菜,听得那边做作的声音:徐久不在,请留言,嘟——我喝骂:快滚出来接电话! <br> 她哈哈大笑,听完来意,果断地拒绝了我:不行,我已有约。 <br> 我哀求:可我很孤单。 <br> 她无情地说:但是今晚约会对我至为重要。 <br> <br> 我自己在校园里乱晃,雪已停了,还没有化完,薄薄的一层,闪着晶亮的光。 <br> 礼堂门口人头攒动,我挤过去一看,交响乐演出,遂买张票进去。其实我完全不懂这种高雅音乐,只是想在人群中打发掉这样一个冷寂的晚上而已。 <br> 有老外在身边做陶醉状,我忙忍住即将打出的哈欠,呆视台上。指挥的人是一头凌乱长发,象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那拉大提琴的女孩子头发非常顺滑,不知用的是什么洗发水,我又猜测了一会那大提琴的重量,想象她扛在肩上的样子,忽然想起大话西游的最后至尊宝扛着棍子走路的样子,忍不住乐了出来。 <br> 洋鬼子瞪我,做诧异状,我毫不客气地回瞪一眼,比眼睛大小吗,我更胜一筹。这才留意到音乐,不知是什么曲子,非常地缠绵,闭上眼睛靠到椅背上,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海边,海浪一下下拍到岸上,水鸟低飞,风雨欲来不来,极其阴郁。 <br> 那个夏天他写信给我: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坐在礁石上想你,天气将晚,你会不会如仙子般踏浪而来呢?心似被海水打湿,能拧得出水来,无望的思念。我拿住信贴在胸前,只觉心已碎成了千片。当时为什么会一直那样绝望呢?整个的青春期似一直处于那种潮湿的状态中,惶恐而忧伤。怕爱不来,怕爱离开。 <br> <br> 走出剧场,如大梦一场,身后有人说:米死米死。不知是哪国话,忽然那声音赶到面前,只见那洋鬼子拎住我的提包问:你的? <br> 他眉骨很高,眼睛很深,我忽然想起了盖世太保,不禁打了个冷颤,道谢接过。 <br> 他却不离开,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我看见你在听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的时候流泪,没想到你也如此喜欢那曲子。 <br> 原来他以为遇到了知音,我闷闷地说:我哭是因为提包里的洋葱刺鼻。 <br> 他挑起眉毛:你提包里有洋葱? <br> 我索性胡说八道:是啊我刚自菜市过来,不但有洋葱还有茄子辣椒西红柿。 <br> 他疑惑地看着我,犹豫着要不要相信,我说声再见扔下他走开。 <br> 他却又追上来:你很美丽,还在念书? <br> 我非常地恼火,被老外夸美丽还不如自杀算了,他们审美观点在国内尚属正常,一出了国就不知所云,凡被他们赞为美丽的中国人无不长得一副蒙古像,小眼睛,粉扑子脸,我无精打采地谢过,回问他:你叫汤姆还是史密斯? <br> 心中恨恨地想最好叫史密斯,因为中学老师说外国打铁的一般都叫史密斯,可他说:我叫威廉,你呢? <br> 一问一答有如英语角对话练习,天色已晚,我不想站在雪地里同一个洋人吊膀子,我说:我叫菜花,是这学校的清洁工,若你起的早,当可看见我在校园里打扫卫生,祝你好运。 <br> 他没有再跟上来,只是大声说:再见菜花。 <br> 我一路笑着跑回了宿舍,菜花,哈哈,比菠菜更具女性魅力,绝了,一定要告诉韭菜。 <br> <br> 忍不住给渥太华打电话,他带着睡意问:谁? <br> 我大声说:晚安。 <br> 他几乎没从电话那边伸过手来扼死我,吼道:疯婆娘!! <br> 然后很有个性地摁下电话,我咯咯地笑,幸灾乐祸地猜想他如何收拾起惊跑的睡意重新入眠。 <br> 电话响,是韭菜,她很有诗意地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br> 我假装生气,不搭理她,她却自我陶醉:今天他吻了我。 <br> 我终于忍不住:什么?才吻到?我还以为你早就非礼完人家了呢。 <br> 她啐我:什么啊,他很纯洁的。 <br> 我做呕吐状:啊哦,有空把这个纯洁的人介绍给我,我参观一下。 <br> 她说:真的,他和以前的都不一样,他——令我心折,这次我是真的在恋爱。 <br> 我讽刺她:这么说来,以前都是假的? <br> 她听不出居然,老老实实地说:可以这么说。 <br> 挂下电话,我发了一会呆,看来韭菜又认了真,凡是她认真的感情我均不看好,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会很被动,就象案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切成方的还是圆的,爆炒还是清蒸全由不得自己,那感觉真是苦不堪言。 <br> 还是与渥太华这样的状态最好,谁也不用太牵挂谁,又可以堵住旁人的口,免得说我老大不小还没找到对象,一举数得,我哼着小曲得意地去睡觉,眼皮已沉吊不住的帘子,答就摔了下来。 <br> <br> 小青给我打电话:晚上七点同学会,不要迟到啊。 <br> 我说:什么理由? <br> 她笑:很久不见让大家互相看看有没有缺鼻子少眼的,再大喷口水,大快朵颐,这理由还不够完美? <br> 我说:把你宝宝我干女儿带上吧。 <br> 她说:你别害我,好不容易让她爸爸尽一回为人父之道,带出来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br> 小青是我大学同学,与一个同学相恋四年,现在的老公却是另一同学,个中甘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br> 她现已有一七个月大女儿,长得象安琪儿,大大的眼睛,卷卷的头发,抱在怀里香香软软,我和韭菜爱不释手,一去了就抢着抱来抱去,韭菜说:我也要生一个。 <br> 我们大笑:和谁生? <br> 她执着地说:总之要生一个。 <br> 我假装沉思:要是雌雄同体就简单多了。 <br> 她重重地拧我,撸开袖子都有青痕,这个心狠手黑的女人,谁娶了她谁倒霉。 <br> <br> 问渥太华要不要在我同学前露露脸,他骄傲地拒绝:你们那些女人到了一起话恁地多,听得人头晕眼花,又一色地热烈奔放,我可受不了。 <br> 我说:那还有男同学啊。 <br> 他不屑:文科的也算男的? <br> 他学理,顶瞧不起学文的男生,说个个都象被抽掉了骨头,又做作得要命,有李白的架子,没李白的才情。 <br> 他清高地说:我找老九去搓麻好了。 <br> <br> 打电话约韭菜一起,她不起劲:有什么意思啊?他们到一起就爱谈政治学术,闷都闷死。 <br> 我说:行了,别那么脱离群众,你那小白脸也不用天天见吧,会把嘴巴吻掉的。 <br> 她笑:什么啊,我们一星期才见一次的。 <br> 看来真是恋爱了,提一提都这么开心,我还想再打击她,想想作罢,难得她还能投入地爱一次,我对镜子做了个鬼脸,肉麻。 <br>在饭店门口,碰上A,那个曾在半夜折断翅膀的人此刻正与他的翅膀在一起,他的妻,千娇百媚,两人眼角扫过我们,略一点头,象元首接见外国大使。 <br> 韭菜愤愤不平:你当年怎么会喜欢上他? <br> 我沮丧地说:当时我年幼无知。 <br> 当年,当年我奋力想从一段缥渺的感情中拨出来,他适时出现,成了我的稻草。也不是没喜欢过,他曾给我背拜伦的诗,唱罗大佑的歌,他曾拉住我的手哭泣着说:别离开我。 <br> 我没有离开,他先离开了,且到处宣扬是他甩了我。 <br> 应该的,聪明人都晓得如何及时抽身,变劣势为优势。我并不难过,这世界一环扣一环,每个人只会被自己喜欢的人所伤,他算是不相干的人,怎么会伤到我? <br> <br> 进入包间,人差不多来齐了,男生们照例抨击现状,一个个苦大仇深,做出怀才不遇的样子。女生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从头发到衣服到鞋子,如果有可能,定会脱下鞋评论脚指头。 <br> 问小青:人齐了吧,开饭。 <br> 小青诡秘地笑:等等。 <br> 韭菜好奇心起:等什么?查尔斯王子会来? <br> 包间门开,一个人闪身进来,含笑而立,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怎么会是他? <br> 男生们兴奋地起身拥上去:嘿陆子枫,你怎么来了? <br> 他也笑:出差啊,本来让我去上海,是我自己争取到这来的,我——想来看看你们。 <br> 笑着环视一圈,到我这,眼光停了一下,笑意更深。 <br> 我的脸突然发烧,手不知往哪放才好,韭菜在桌子下面拉我,示意我镇静。 <br> <br> 男生终于不再谈论国事,开始诉说别情,我起身去洗手间,韭菜跟出来,盯着我看,我问:你看什么啊? <br> 她说:我看你脸上有没有桃花叶,怎么今天新老情人齐聚会啊。 <br> 我打她一下,心还在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br> 这个男人,我喜欢了四年,现在柜子里还有他当年写给我的纸条及信件,可我们,从来不曾在一起过。 <br> 韭菜说:我真不明白,你们到底演的是哪一出?信写得缠绵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见了面却全当不认识,莫非现在流行复古? <br> 我也苦恼,他只是写信给我,却从不曾约会我,也不与我说话。见了面淡淡地点点头,有时笑,有时不笑。 <br> 他在信中写:昨夜整晚失眠,在阳台上站了一夜,偷同宿舍的烟来抽,在一明一灭的火光中,思念你的笑容。 <br> 第二天听到他嗓子哑哑的声音,心会莫名地牵动,看他的神情,却完全地不动声色。 <br> <br> 我与韭菜倾诉:会不会有人捉弄我?以他的名义给我写信然后看我的笑话。 <br> 韭菜想了半天,摇头说:搞不明白。 <br> 见我苦着脸,又出主意:找他出来问问啊。 <br> 我老实地说:我不敢问,万一他不承认,我只有跳河了。 <br> 我想,他总会来找我,那么丰富的感情闷在心里,岂不憋死?可我猜错了。直到大四,他仍未约会我。 <br> <br> 我的心已被信与人的分立折磨得奄奄一息,这时稻草追求我,我一狠心,答应了。等到同学们都知道时,信停止了。 <br> 他的神情并无变化,见到我,有时笑,有时不。 <br> 我的心却突然空下来一大块,不知用什么才能填满。每夜都梦见自己到处翻找,却找不到一封信,醒来后一头大汗。 <br> <br> 跟稻草说:我无法忘记另外一个人,我们分手吧。 <br> 稻草问:是谁? <br> 我不说,他哭着抱住我:别离开我。 <br> 我也哭了,说:好。我总可以做到不伤害喜欢我的人吧,他至少现实。 <br> <br> 稻草离开我之后,我找到他,才发现,他和我一样,瘦的不成样子,我直问:那些信是不是你写的? <br> 他说:是。 <br> 我问:为什么? <br> 他慢慢地说:我不敢要一份感情,可又忍不住思念你,原谅我。 <br> 我哭了: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br> 他帮我擦掉眼泪:对未来没信心。 <br> 后来,并没有后来,我们就毕业了。他回到了大连,我考研了,并留在此地。 <br> 韭菜后来说:怪人做怪事,换做我活活闷死,他大概看中你肉头,所以找你玩。 <br> 我玩着手指,并不生气,大概是吧,谁年轻时没有做过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过了就过了,事如春梦,了无痕。 <br> <br> 他变得很活泼,与大家拼酒,划拳,还是很清瘦,眼里却没了忧郁。 <br> 小青叹: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子枫当年是那样害羞的一个人。 <br> 他油腔滑调:那时我年纪小,不思进取,现在思了,又晚了。 <br> 眼光瞟过我,我也含笑看着他,是啊,现在大家都练得百毒不侵,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谁会怕谁? <br> 心里却有一点点难过,好象有什么东西哗的一声,碎了。韭菜拉我,小声说:别感时伤怀了,怎么还和从前一样的笨啊你。 <br> <br> 渥太华打电话给我:玩得开心啊你,这么晚才回来。 <br> 我懒懒地说: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br> 他说:我怕你被绑匪绑去,随时准备救丑。 <br> 我无心应战,嗯嗯啊啊,他怀疑:怎么了你?又跟韭菜生气啦?我看你们真有问题,比谈恋爱的闹得还凶。 <br> 我忍不住笑:别罗嗦了,睡吧睡吧。 <br> 又失眠了,忍不住燃起烟来吸,翻来覆去至天明,才睡着,梦见收到一封又一封的信,打开,却是一张张的白纸,冷而残酷。 <br> <br> 最近爱上看旅游卫视的玩转地球栏目,那个小个子的英国导游很有趣,和二米多的黑人一起奋勇地打球,根本近不了身,还在吹牛:他比我也没高多少。 <br> 这次是去乌干达,骑着骆驼包着长头巾在沙漠中行走,风一阵阵吹来,粗犷而苍凉。沙漠里的男人用饮料罐和自行车刹车制成小提琴,拉起来也如泣如诉,我登时爱上乌干达。 <br> 渥太华说:省省吧你,有生之年能去次塔克拉玛干就不错了,难道沙漠也是国外的好? <br> 我说:对啊,我们什么时候去新疆? <br> 他说:渡蜜月的时候吧。 <br> 这个没想象力的人,认识这么久了连一朵花都没送过我,逼得紧了,就期期艾艾地说:抱着一束花走在街上会被人笑死的,象个傻瓜。 <br> 又说:我们中国有中国的国情,省下来钱大吃一顿多好。 <br> 我板着脸发呆,渥太华捅我:晚饭吃什么? <br> 我扬起脸:什么? <br> 他大声说:吃什么我们? <br> 我看着他不说话,他摸摸我的头:你不舒服? <br> 我拨开他的手:跟你在一起好象回到石器时代,吃什么一跃成为生活的重中之重。 <br> 他被我气笑了:仙女,难道你已经进化到不用吃饭? <br> 自然,自然还是要吃的,我取出泡面,他苦着脸:一个人是吃这东西,两个人还是,菠菜,你就不能学学做饭吗? <br> 我说:为什么你不学? <br> 他说:你们这种女人最不可爱,动不动就跟男人要平等。 <br> 我撕开泡面:谁可爱你找谁去。 <br> 他说:你吃了枪药? <br> 我说:砰。 <br> <br> 陆子枫约我今天晚上见面,没想出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心神却一直恍惚。 <br> 渥太华边吃边抱怨:真是难吃。还是一丝不苟地吃光了所有面条,他的格言是:节俭乃最大之美德。 <br> 我食不下咽,挑来挑去没吃上几根面条,索性推开碗发呆。 <br> 渥太华伸手在我面前晃了又晃:傻了? <br> 我抓住他的手:晚上同学约我出去坐坐,一起去吧。 <br> 他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算了,你们这批人都象没工作的,坐起来没完没了,我可陪不住。 <br> 我刺激他:是男同学单独约我哦。 <br> 他一脸的不屑:哪个男同学这样不开眼? <br> 我泄气:你根本就不爱我。 <br> 他说:那你要我怎么样?替你挂上标语牌:男人勿近?你们现代女性哪吃这套。 <br> 见我不高兴,他又哄我:好了好了,你不外是让我吃醋以证明我的爱意。他捂住胸口,夸张地说:菠菜,我心如刀绞,我喜欢你不亚于大力水手,请不要离开我,不要爱上别人。 <br> 我笑了,这个家伙,永远没个正经,不过也有个好处,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见老同学而已,紧张什么? <br> <br> 我们在母校见面,韭菜和几个同学就在这里,我一个月要跑过来几趟,根本就没感觉,陆子枫却有点感慨,走到哪里都要停下来凭吊一番。 <br> 他变得很爱讲话,象是拔掉塞子的水池,奔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我反倒没什么话要讲,只静静地走在他身边。 <br> 走到宿舍楼前的花园时,他停住,望着窗口说:我那时老站在这里等着你经过,看到了,心就很踏实。 <br> 我何尝不是,盼着与他并肩在一起盼了四年,现在终于实现了,却已物是人非,谁说老天不随人愿,终究会给你的,只是晚了几年而已。 <br>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你为什么不说话呢?那时你那么爱讲话,又爱笑,我老想,要是有一天能这样近近地看着你笑你讲话可有多好? <br> 他的手有点汗湿,他的眼还是那样亮,他的脸慢慢地凑近,正是我想了四年的模样,我看到了他眼中小小变形的自己,象是在看水中的倒影,手一搅,便碎了。 <br> 他的吻很热烈,我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象溺水一样紧紧抱住他,好象回到大学时代,接到他信时的感觉,又渴望又绝望。 <br> 我猛地推开他,他温存地说:小波,怎么了? <br> 我捂住脸摇头,不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想当时如果怎样则会怎样是豪无意义的,徒增怅惘而已,已经走过,就不能回头。 <br> <br> 我们坐到后门的酒吧里,烛光闪耀,周围坐的是一对对学生恋人,大多手拉手眼望眼,说不出的缠绵。 <br> 我坐正身体,与他寒喧:工作可如意?生活怎么样? <br> 他说:差强人意。 <br> 手机响,他接起,声音压低:哦,我在外面,同他们吃饭。哪有什么女的?都是老头子。好好睡觉啊,我后天便回去。 <br> 我对牢烛光笑,什么时候我做了变性手术,成了老头子,他有些尴尬,自言自语,又象在解释:也不知怎么就结婚了,稀里糊涂。 <br> 我想接下来他就要说他妻子如何不理解他了,世上的妻子没有能理解她丈夫的,果然,他说:跟她完全没有话说…… <br> 至此,大学四年思恋的人与面前的人已截然分成两个,我有些伤感,更多的却是释然,所有的遗憾都画上句号,虽不完美,但也是结局。 <br> 他是聪明人,看出大势已去,不再对住我抒情,话题转为平和,最后,我们在校门口友好分手。那以后,再没梦到收信。 <br> <br> 过后与韭菜说:我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大学里的那个人,为什么全不一样? <br> 她说:距离产生美,没了距离,自然就没了美。 <br> 深沉得象哲学家,又帮我分析:之所以令你思念到今天,是因为加入了太多你自己的想象,你思念的人根本就是你杜撰出来的,现在真身来了,你的梦也碎了。你就象叶公,喜欢的并不是真的龙,明白? <br> 我崇拜地说:你来我们系开课好了,情感解析,跟弗洛伊德有的一拼。 <br> 她不屑地说:谁要和那糟老头拼? <br> <br> 近来情绪不佳,学生们要迎接四六级考试,上课时抱住英语书猛看,我们系向来有第二英语专业之称,他们学外语的热情非常高涨,上什么课都拿本英语书,我假装看不见,却失去讲课热情。 <br> 对韭菜抱怨:根本没人在听我讲,我那么认真备的课,呜呼。 <br> 韭菜毫不留情:报应!你忘了当年自己怎么上课看小说了,人家至少比你上进,看的还是英语书。 <br> 指望从韭菜那里得到安慰简直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她说:你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当头棒喝,我就是那拿棒的人。 <br> 转而向渥太华寻求安慰,他略比韭菜仁慈,循循善诱:你尽到力就好,不要太计较别人的态度。我们也做过学生,可以理解。 <br> 并没有人同情我,落寞地踩在枯树叶上,听着噼啪作响的声音,很沮丧,事不临头,谁都说的轻巧,我想不开。 <br> 忽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菜花!我终于碰到你了。 <br> 抬头看,是音乐会上碰到的老外,我说:汤姆?史密斯? <br> <br> 他不满:威廉!你为什么记不住我的名字? <br> 我闷闷地说:第一,你不是王子;第二,你不发我工资。 <br> 他笑:从楼上看到你一个人在踩树叶玩,为什么不开心,陈波? <br>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br> 他做神秘状:这是个秘密。 <br> 我兴奋地说:你雇私家侦探调查我? <br> 他说:女士,这里哪有私家侦探。我刚才看你时,我学生告诉我的,他刚好选过你的课。 <br> 我失望:这么没新意。 <br> 他说:你渴望奇遇? <br> 我向往地说:当然,普通人谁不渴望有奇遇?如能遇上王子,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灰姑娘。 <br> 他说:但那只是传说,我们应该脚踏实地。 <br> 我沮丧,一个陌生人都影射我不现实,我说:再见,威廉。 <br> 他说:你为什么不开心? <br> 我说:因为我没遇到爱德华八世。 <br> 他愣住,然后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br> 我也愣住,然后哈哈大笑,夸奖他:原来你也有幽默感。 <br> 他受到表扬,略显害羞:我只是想让你笑一笑。 <br> 又邀请:我那有很好的音乐与音响,去喝杯咖啡可好? <br> 我犹豫,他诱惑我:是我自己磨的咖啡。 <br> 我跺跺脚,也罢,与其一个人郁闷,还不如蹭免费咖啡打发时间,他看我:你怎么好象要上战场的样子? <br> 我说:我正在说服我妈妈。 <br> 他吃惊:可我没见到令母? <br> 我说:她在我心里,正在对我说:女儿,外边坏人很多,要小心防备。 <br> 他耸耸肩,指着脑袋说:你这里很混乱。 <br> 我白他一眼:你的脑子才不清楚呢。 <br> <br> 威廉住在留学生公寓,二室一厅的房子,与人合住。地上铺上上毯,除一套音响,一台电脑外,没有其他的摆设,房间很整洁。 <br> 他打开音响,又是交响乐,唉,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伯牙了,然而我不是子期。 <br> 我坐在地毯上看他磨咖啡,他的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臂上金色的汗毛,我猜洋人一定是金丝类人猿变的,而我们汉人是普通黑猿变的,不对,应该是黑人是由黑猿变的,那中国人到底该是由什么变的呢?我苦恼不已。 <br> 我高声问:你是哪里人? <br> 他说:挪威。 <br> 我失望地哦了一声,他煮上咖啡走过来: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br> 我皱着眉头:为什么不是危地马拉或者布宜诺斯爱丽斯的? <br> 他说:为什么要是那里的? <br> 我说:听起来有传奇色彩,挪威,唉,是北极的也好啊。 <br> 他说:据我所知,北极只有熊,没有人。 <br> 他拍了一下我脑袋:真不知道你这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br> 我说:都是稻草。 <br> 我们喝手磨的咖啡,听着交响乐,嘿,真是够小资的。 <br> 有网友跟我帖子说:小孜孜孜孜————,我回帖:别这样夸我啊,我正在向小资努力,但仍遥不可及。 <br> 有篇帖子说小资的标准,其中有一条是:小资喝酒必喝朗姆酒,喝朗姆酒时,墙上挂的必是毕加索。我见都没见过朗姆酒,毕加索的照片我很喜欢,画就算了,至于喜欢用梵高的画做壁纸,也不外是因为他的画色彩浓艳,赏心悦目而已。 <br> <br> 威廉见我不出声,以为我在欣赏音乐,沾沾自喜地问:就知道你会喜欢。 <br> 我坦率地说:所有的交响乐在我听来与刮铁声无异,只不过有的刮得稍稍好听一点而已。 <br> 他皱眉:你好象很喜欢与人做对的样子,并且你说话的方式…… <br> 他突然站起来,边跳边说:这就是你的思维方式。 <br> 我哈哈大笑,他也跟着笑:菜花,这是你第二次笑。 <br> <br> 我居然就此与这洋人成了好友,当然习惯诸多不同,但还凑合着可以相处,某时还很快乐。 <br> 韭菜说:你不至于要搞跨国恋吧。 <br> 我说:女士,你的思维能不能离开恋啊爱的片刻,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br> 她说:自欺欺人。 <br> 我问:你那男友到了几段? <br> 她说:吹了。 <br> 我吃惊:啊?据说那是你此生至爱啊,怎么说吹就吹。 <br> 她气愤地说:我是打算一心一意对他的,可他不领情,把我当使唤丫头一样,要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他忘了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这样那样再不好,也二十七年了,再爱他,也不能为他重生一次,我又不是凤凰,跳到火里就可以涅磐。 <br> 我同情地哦了一声,小心地问:你没事吧,痛不痛苦? <br> 她近乎咆哮:我痛苦管个P用,我把心挖出来又有谁知道?我才不把时间花在打翻的牛奶身上,有那功夫还不如为我的大好前程努力。 <br>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韭菜还是受伤了,她外表刚烈,内心却柔软而脆弱,真是天地不仁,要痛下杀手于她。 <br> 她拿我出气:你叹什么气?要是同情我还不如请我出来大吃一顿是真。 <br> 我说:谁同情你,活该你阴沟里翻船,谁让你好好的大河不走非要驶到阴沟里去。说,吃什么? <br> 她哈哈大笑:自然是。 <br> 我们一齐说:酸菜炖粉条。 <br> <br> 小黑逼我申请课题,我期期艾艾答应,心里盼望申请不上,谁知那么容易。 <br> 呆坐在电脑前唉声叹气,不想动手。 <br> 渥太华在一边冷嘲热讽:把你写那些乱七八糟的时间拿出来一点,十个课题也做出来了。 <br> 我托住腮,苦恼地说: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怎么能相提并论? <br> 他说:问题是,现在你靠砒霜过活,熊掌不能给你工资。 <br> 我沮丧:说的是啊,做人真难。 <br> 他批评我:这话该由街上下岗及卖菜的说,你也该结束一天饱食终日的生活了。 <br> 我低下头假装沉思,又打开音乐来听,渥太华看不过眼,把我从电脑前拉起来:算了,别在那面壁了,浪费时间,等债主逼上门来再说吧。 <br> <br> 我如释重负,一跃而起,打开柜子,哗的撕开包装,取出一只长统袜吊在窗子上,渥太华抱着手看我忙活,叹:菠菜你什么时候能现实点啊,这么小儿科的事你也做。 <br> 我白他一眼:老同志,你人二十九,心已经八十了,小心心衰。 <br> 他不怀好意地笑:你猜明早起来圣诞老人会送你什么? <br> 我警告他:你要是再敢往里面乱塞东西,我杀了你。 <br> 这个可恶的家伙去年塞了一只袜子在我的袜筒里,害我空欢喜一场,还以为奇迹发生,结果他说那是老袜子生的小袜子,没气死我。 <br> <br> 他做踊跃状:你这有锤子吗? <br> 我说:干嘛? <br> 他说:凿烟筒啊,听说那白胡子老头私访时爱走那个通道。 <br> 我哈哈大笑,止住笑时,问他:渥太华,你有过梦想没有? <br> 他想了半天,严肃地说:没有,梦想就是梦里头所想,归你们这种在半空中做梦的人所有,我只有理想。 <br> 我说:哦?什么理想? <br> 他说:让我爱的人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br> 我半天没出声,渥太华有点紧张:你怎么了? <br>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听过这么平实的理想,有点震惊。 <br> 他拍我头:傻丫头,你什么时候能从云端下来呢? <br> 我说:等你搭天梯。 <br> 他握住我的手说:菠菜…… <br> <br> 门铃响,打开门,一大束郁金香举到我面前,是威廉,我兴奋地接过花,威廉说:菜花,晚上八点钟我们有一个圣诞晚会,你来好吗? <br> 我说:好啊,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进来坐吧。 <br> 威廉看到渥太华,说:你这有客人,我不进去了,晚上见。 <br> 我哼着歌四处找瓶子插花,渥太华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冷眼看着我忙活,问:这洋鬼子是谁啊? <br> 我翻出一个扁口瓶子,哗啦啦在水下冲洗,说:是威廉,我们学校的外教,挪威人。 <br> 他说:我还以为是爱斯基摩人呢。 <br> 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叫你菜花? <br> 我大笑:这有个典故呢。 <br> 我把花插上,放到窗台上,这花令我的小屋生辉,我陶醉地看着。 <br>渥太华在边上说:你不是给我找了个洋情敌吧。 <br> 我白他一眼:我还没有那么时髦,要搞跨国恋。 <br> 他说:我看悬。 <br> 我说:晚上我们去参加晚会吧,反正又没什么事。 <br> 他说: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br> 我看他:你干嘛,闹脾气? <br> 他拉过我:菠菜,我想单独与你在一起。 <br> 我为难: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怎么好爽约? <br> 他突然生气:你又不是要嫁他,失一次约有什么要紧? <br> 我说:你无理取闹。 <br> 渥太华冷着脸说:好,这就已经向着他了,我无理取闹,我走。 <br> 他大力摔上门,走了。 <br> <br> 我追上去踢了一脚门,踢痛了脚趾头,更加生气。 <br> 给韭菜打电话:晚上来参加晚会好不好? <br> 她不起劲地:什么晚会啊,学生的联欢晚会? <br> 我说:威廉他们的。 <br> 她说:可真是群魔舞了。怎么,正式把渥太华开了? <br> 我气鼓鼓地说:别提他。 <br> 韭菜笑:好好,他是你的七寸,不能碰。 <br> <br> 韭菜一阵风似的来了,穿着黑色长袖连身长裙,头发挽成了一个髻,外穿一长大衣,明艳逼人。 <br> 我吹了声口哨,说:美女。 <br> 她打我:怎么还穿这破牛仔裤啊,换! <br> 我懒懒地说:为谁容? <br> 她说:为自己容。平安夜啊,我们乐一乐好不好? <br> 边打开衣柜,拿出裙子扔给我。 <br> <br> 是在留学生公寓的活动中心,威廉看到我,迎过来,我把韭菜介绍给他,他惊呼:你们个个这样美丽。 <br> 很多老外,也有外语系的学生,花红柳绿,欢声笑语,很有节日气氛。 <br> 韭菜妙语连珠,把威廉逗得大笑不止,回过头来说:你的朋友,真是个可人。 <br> 我笑,渥太华常说:韭菜怎么象个土匪一样,凶猛异常。 <br> 他和韭菜一见面就打嘴架,从来没有和平共处过。 <br> 我走到窗前,看外面被灯光点亮的夜色,不知那个傻瓜现在在干什么? <br> <br> 音乐声响起,威廉邀我跳舞,我不小心踩到他脚,连忙道歉,他看着我:菜花,你有心事? <br> 我摇头:没有。 <br> 他说:下午那人是你男友?他为何不来? <br> 我说:他抽筋了。 <br> 威廉困惑:抽筋?是什么? <br> 我哈哈大笑,指着脑袋:是这里,混乱了。 <br> 他也笑:你们真是有趣。 <br> 威廉真是个开心的人,在他眼中世事样样有趣,所以整个人也有些孩子气,简单得可爱。 <br> <br> 我不再跳舞,坐在那取了一杯酒慢慢喝,看着他们来回穿梭。 <br> 韭菜回头叫我:来跳啊。 <br> 我笑着摇头,穿上大衣走出去透气,却见一个人影匆匆走近,居然是渥太华。 <br> <br> 我忍住笑,说:请你来不来,这样偷偷摸摸地站在这干什么? <br> 他板着脸:我来看看我未婚妻有没有被人抢跑。 <br> 我说:谁是你未婚妻?你向我求过婚吗? <br>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摸出样东西,递到我手上:现在就求,你等着。 <br> 他弯下身,象清朝人样单膝跪在地上:菠菜,请你嫁给我好吗? <br> 我大笑,看手上的东西,是个小盒子,打开,是个戒指,居然。 <br> 我拉他:你别闹了。 <br> 他说:你答不答应? <br> 我说:你是认真的? <br> 他说:那还用说吗? <br> 我说: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向我求婚,不是意气用事? <br> 他气愤地说:这戒指我早就带在身上,要不是那洋鬼子,下午我就已向你求完婚了。 <br> 我沉吟不语,他说:菠菜,你不答应? <br> 我说:你爱我吗? <br> 他说:当然。 <br> 我说:可你从来没说过。 <br> 他说:有些话是不用说的,我的心你还不明白? <br> 我说: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到你的心。 <br> 他为难:真的让我说啊。 <br> 我目光如铁,他气馁,吭吭哧哧地:我,我爱,你。 <br> 脸都涨红了,我忍不住大笑,拉他起来。 <br> 身后突然有鼓掌声,回头看,却是韭菜与威廉,韭菜边拍巴掌边说:看不出渥太华还有这情调啊,厉害。 <br> 威廉上来吻我面颊:菜花,恭喜你。 <br> 渥太华一把把我拉过来,跟威廉握手:谢谢谢谢。 <br> 又向韭菜瞪眼示威,韭菜说:好好,这一段公案总算结了,算你小子便宜。 <br> <br> 树影舞动,音乐声阵阵传来,我笑着握住渥太华的手,心里想:明天要给他买一双拖鞋了。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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