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
楼主 |
发表于 5.3.2004 15:34:16
|
只看该作者
浮生若梦,花落花开<br>浮生若梦,诉不尽衷肠。 <br> 花开花落,只在弹指之间。 <br> ——题记 <br><br><br> 数不完的冬至,一切从这里开始,再从这里消失。我定要抓牢它的尾巴,求它,把我逝去的年华一并交还于我。 <br> 兰茜始终背着画架到处跑,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她说,如果可能,菊若,我要画一幅画送给你。里面一定要有你喜爱的雏菊。你站在铁轨旁,穿着白色衬衫,淡蓝色裙子。你在甜美地笑,没有任何忧伤。 <br> 我依然每日在这个城市守侯,无边的城市,无际的守侯。不再穿白色衬衫和淡蓝色裙子,。我始终是一身黑色。不分昼夜,不分四季。从此以后,只有黑色给我安全感,它适合隐没在人群之中,隐没在黑夜里。 <br> 白天从繁忙的学校中退居出来,回到自己小小的窝里。放上一张摇滚唱片。这些大都是些有着怪异名字和诡丽封套的打口CD。我在小摊贩那里把它们淘回来。 <br> 听着它们的时候,我会想到梵高。这个激昂的画家,这个疯癫到割掉自己耳朵的画家。 <br> 莫名其妙的,这两者之间有了深刻的联系。 <br> 我在木质地板上舞蹈,发出嘎嘎的声响。地板在呻吟,从十四岁开始,我便爱上了这种声响。真是一场完美的呻吟,伴随着呼吸和心脏的跳动,伴随着音乐和舞步。 <br> 假若有一天我将离开这个地方,你还会依旧发出这样的声响吗。我的破旧的收音机会依旧歌唱吗。我的地板会觉得孤单吗。告诉我,告诉我。 <br><br> 苍白苍白,是你的烟。 <br> 北方北方,是你的家。 <br> 火车火车,是你的爱。 <br> 苍穹苍穹,是你的伤。 <br><br> 一本杂志上发表了我的一篇小说。兰茜写信来说,菊若,我看到你的文字。我觉得欣喜,因为你的文字越来越有灵气了,越来越好看。请努力下去,我在远方祝福你。 <br> 深夜里,拉上严实的窗帘,只打开台灯。微小的光线,却能在这样的夜里,给予我无限温暖。铺开绿色的稿纸,黑色的水笔,让我的手指展开一次绚烂的舞蹈。 <br> 我的无理取闹,我的歇斯底里,我的天马行空,一并开始舞蹈。孩子们,我给你们自由。 <br><br> 照例是周日,坐上颠簸的公车。空气混浊,让人感觉胸闷。下车后,是一阵刺眼的阳光,晕眩。然后一绕绕的转弯,终于到一幢破旧的平房前。 <br> 这是兰茜的家,她的母亲已故,现在她的父亲独自住在这幢潮湿的房子里。他的身体因为烟酒而不适。实际只有四十多岁,但看起来要苍老得多。 <br> 兰茜在离开这里的时候拜托我每周去探望一次她的父亲。她说他已经老了,而且无用。 <br> 男人给我开门,一脸疲倦。他带领我进入客厅,叫我坐下,并且给我倒水。我看到他已经浮现出来的啤酒肚,不禁黯然。这个男人的牙齿发黄,食指和中指已经被熏的发黑。 <br> 这样一个男人,懦弱到极点,蛮横到极点。他带走了兰茜的母亲,也使兰茜最终离开他。若一切可以从来,也许他不会这样愚蠢,也或者,他仍是这样。人类,就是这样不知悔改,贪得无厌。 <br> 你有兰茜的消息吗。 <br> 她不定期会给我写信。 <br> 她,她过得好吗。 <br> 她很好,虽然独自在外,照顾不得自己的日常生活,但是她在画画,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她也甘愿。 <br> 男人沉默,突然用双手掩面,啜泣起来。两行老泪顺着脸际滑落下来,声音断续。 <br> 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哭泣,真得是伤心至极。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若是这世界真有后悔药可吃,我们便谁都不会有一肚的遗憾。 <br> 男人送我出门,步履踉跄,佝偻着身体。我不忍心再多看一眼,匆忙逃开。 <br> 兰茜,若你看到你父亲现在的模样,你会同我一样不忍心吗,你会回来吗。 <br><br> 从兰茜离开后,我开始不得不服用安眠药睡觉,否则满脑子都是她的笑脸。她淡然地笑,无限爱怜。然后她的脸开始扭曲变形,我隐约中听到她的哭声。 <br> 无时无刻,她不在我身边。 <br> 菊若,告诉我,怎么样,我才能离开。菊若,菊若,我疼,我的心脏针扎一样的疼。菊若,我到达北方了,这里是我的家。再也不会哭泣,我如此快乐,似一只飞鸟。 <br> 我的文字里,出现越来越多兰茜的影子。我换用不同的人名,来叙说说同一个人。 <br><br> 繁华三千,竟是彼岸。 <br> 罗生来找我,他把借去的唱片来还给我。 <br> 还需要其他的吗,我最近又买了一些。你在这坐一会,我去给你拿。 <br> 菊若,我在杂志上看到你的文字。写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吗,虽然她们拥有不同的姓名。 <br> 罗生,她早已离开这个城市。我只能凭借文字来惦记她。若有一天她归来,我就再也不需要写这样的文字了。我会花更多的时间陪她去散步,去坐我们喜欢的旋转木马。 <br> 罗生,我们这一生,有多少时间相聚过。而有多少时间,是在告别。 <br> 男孩用明亮的瞳孔看着我,轻轻点头,又摇头。再是微笑。他接过我手中的唱片,又看看我,终于转身离开。 <br><br> 他的长发在风中飞扬,他的眼角眉梢刚毅,他的手指有颜料的香味,他的呼吸芬芳。 <br> 兰茜告诉我她爱上了这样一个男人。他是一名画家,职业画家。他们在北京的画家村中相识,他比她年长七岁。可是,她竟然爱上他。 <br> 她在一次画展上看到他的作品。一个女人,躺倒在一堆乱石之中,她的双目紧闭,双手紧握,在不远的地方,散落着她的两个瞳孔。 <br>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叫道,***,真是太棒了,这是谁画的。然后一个男人走过来,眼神似剑。这个男人,就是他。 <br> 请原谅我一直用他来称呼这位画家,因为兰茜从头到尾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只要她一开口说那个人,我便知道是他。 <br><br> 画家的画越来越偏激,开始不被世人接受。他没有经济来源,于是兰茜义无返顾地帮助他。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她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绘制绢画,模仿赝品。然后白天拿到大街上去卖。 <br> 挣来的钱,就去给男人买衣服和食物,还有画纸和颜料。她只想让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br> 画家没有对她说过感谢,她对于他,其实就似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只不过,是个带着温情的陌生人罢了。 <br><br> 罗生再次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白云无边无际,有鸟群飞过。 <br> 他从身后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又放开。他看住我,仍是沉默。 <br> 她现在爱上了一个画家,可是为此她迷失了自我。她为他做的太多,也许终将没有回报。 <br> 菊若,今次,我们不再说她好吗。 <br> 菊若,莫非你真不明白,我只是想照顾你。 <br> 罗生,我是个自由惯了的人,受不得半点束缚。爱的时候全力以赴,不爱时全身相退。 <br><br> 兰茜的来信越来越短,常常是写到一半就沉沉睡去,信纸上便留下墨迹化开的印子。有时是来不及写个结尾就草草收笔。 <br> 我看的出她过得不好,我写信去劝她,尽早离开那画家,重新拾回自己的理想。我不希望,见她在这片深沼泽中,沉沦下去。 <br> 兰茜是个极有天份的女子,她可以画出美妙绝伦的作品。我只是不希望她埋没掉自己的才华,太可惜了。亦不希望她将来后悔,和她的父亲一样。 <br><br> 画家为兰茜画了一幅画。兰茜坐在铁轨旁,头发上插着黄色的雏菊。她穿着米色的衬衫,外面裹着一件厚重的棉袄,她的脚下是白茫茫的雪,掩埋掉轨迹的方向。脸上,仍是淡然的笑。 <br> 那是画家要离开北京的前一天带着兰茜去画的。他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让兰茜感动不已。 <br> 他说,这是为了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若是没有你,可能我早已不能再画画。 <br> 她看到他的长发飘扬起来,他的脸略显消瘦,眼神充满神经质的戒备。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将她柔软的唇贴近他的。 <br> 这一吻,深深刻在她的心里,留下再也无法磨灭的烙印。 <br> 再见,我的爱。 <br><br> 这么多人中,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br> 画家要离开北京,兰茜去送他。他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是一些旧衣物和画架。 <br> 他登上火车,又下来。走过去,拥抱兰茜。他把她抱得很紧,让她觉得疼痛。良久,他放开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火车。她看见他的背影,那是一副叫她心痛的背影。 <br> 然后,车门沉重地关上。一声汽鸣,一声叹息。列车缓慢前行,齿轮滚滚,越转越快。 <br> 兰茜跟着火车奔跑,她握紧自己的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追赶。她这一生啊,就算是这样被葬送掉了。 <br><br> 兰茜刚转身从火车站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阵尖叫,火车嘎然而止。人群开始骚动,人们纷纷下车,有保安和医生赶到,场面十分混乱。 <br> 然后,兰茜看到四五个保安和医生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男人。 <br> 长发,坚韧的手指,眼睛,嘴唇。兰茜在刹那间停止呼吸,血液不流了,亦听不到心跳的声音。 <br> 兰茜被告知画家因压迫血管,失血过多而死。他的尸体,血肉模糊。他是在火车开动后突然开窗跳出去,跌在铁轨上被车轮压死的。 <br> 兰茜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放声疾哭。 <br> 他若只是走了,她还能纪念一个活着的人。但他死了,叫她还能纪念些什么。 <br><br> 冬至,兰茜回来了。她身边唯一带着的,是他送她的那幅画。 <br> 罗生来看我,我将兰茜介绍给他。 <br> 我再也不会写关于你的东西了,兰茜。现在你回来了,站在我面前,我将要好好照顾你。 <br> 我将那幅画挂在墙壁上,兰茜又将它取下来。卷起来,锁进柜子里。 <br> 菊若,我想去看看我的父亲。 <br> 我陪她一同回家,男人看到兰茜,竟然一下子昏倒。失去的女儿突然间又回来,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更似一场幻觉。 <br> 菊若,我想从现在开始,好好照顾我的父亲。他真得是老了,真是老了。我看进兰茜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一点泪水。怕是泪都哭尽了吧。今次回来,便是永久的留下。 <br><br> 在铁轨旁,兰茜为我画了幅画。我坐在铁轨旁,头发上插着黄色的雏菊。我穿着黑色毛衣和黑色大衣。我的脚下没有雪,草都枯黄了。轨迹的方向清晰可见,延绵无绝。脸上,是甜美的笑容。 <br> 兰茜把这幅画送给我,并要求我把它挂在墙壁上。 <br> 你笑起来比我好看,菊若。我永远似一张苦瓜脸。 <br> 我不会刻意要自己去遗忘,菊若。只是我不明白,自己还能纪念些什么。 <br><br> 下雪了,这是这个城市中难得看到的雪。罗生拉着我的手,立在雪地中。 <br> 兰茜走过来,朝着我淡然地笑。轻轻说了句,啊,下雪了。末了,是一声叹息。 <br> 我叫住她,兰茜。浮生若梦,随遇而安;花开花落,繁华三千。<br><br> <br>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