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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修改]2004-02-17 21:19:20 <br><br> 94年初的一个晚上,我在衡山路上的一间酒吧认识了婷。 <br> 那天和姐姐,还有她的几个朋友在一起。我们喝了酒唱了歌。午夜开始,舞池里响起了DISCO的音乐。姐姐和她的朋友相继走进舞池,我感到了一丝失落。于是走进洗手间待了一会儿。当我出来的时候,立即被几个浓艳女子围住了。 <br> "小弟弟,你好像还未成年哦?" <br> "那个是你的女朋友么?怎么把人家一个人扔下了?" <br> "不是女朋友。" <br> "哦。那就跟我们一起玩吧。----别人不会吃醋吧?" <br> "来,过来呀。" <br> 几只手抓住了我,把我推搡着带入一间房间。我看到了靠墙赫然立着的一张床。----这是那段时候,上海很多KTV包房里的基本陈设。 <br> 那几只手又接着把我推到了床上,我听到了他们得意的笑声。 <br> 那时候我并不是没有见过风尘女子,只是不喜欢别人对我的蔑视。----我能感觉到他们对我的恶意。 <br> 我拉下了脸,推开了他们,径自走向了我的座位。 <br> "嗳哟,很纯情啊----装出来的是吧?"我听到他们在背后喧嚣着。 <br><br><br> "你不去跳舞么?"我到了一个沙哑的女声。 <br> "我不会跳。" <br> "刚才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女孩轻声说道。 <br> 我抬起看了看她,这个容貌不算出众的短发女孩。 <br> "为什么要这么说?" <br> "他们不喜欢你的女朋友,你们要小心点。"说完这句话,女孩匆匆地离开了。 <br> 我心里深深感激着这个女孩。临走时留下了她的电话。 <br><br><br> 两个礼拜后的一天,我打通了女孩家的公用电话。 <br> "你是谁?" <br> "XX。" <br> "是你呀。" <br> "那天谢谢你。" <br> "呵呵。说这个干啥呀?" <br> "什么时候出来碰个面吧。" <br> "好啊。不过我每天晚上都要上班。凌晨四点才下班。白天我要睡觉。" <br> "明天凌晨5点我在外滩等你。----你知道那个钟楼么?我在它的对面。" <br><br><br> "呵呵,他们觉得你的女朋友太'跳'了。" <br> "为什么呀?" <br> "唱歌的时候啊。她跟好多男人合唱过。你们那伙就她一个女的吧?" <br> "是姐姐和她的同事。" <br> "哦,不是女朋友啊。" <br> "这个时候跟我出来,千万不能让你女朋友知道哦。" <br> "我没有女朋友。" <br> "你多大了?----我们都觉得你很小。" <br> "17岁。" <br> "呵呵,是没成年啊。我比你大一岁,属龙的。" <br> "我也属龙。我算的是实岁,我还没过生日。" <br> "呵呵。那我们就不用比了,就算一样大小好了。"女孩狡黠的笑着。 <br> "你笑起来的声音很好听。" <br> "呵呵。什么意思?说违心话是为了追我啊?----我的声音不好听,太哑了。" <br> "我喜欢沙哑的声音。" <br> "那你就是想追我咯。" <br> "不是。我只是想找个人聊天。" <br> "小孩子装深沉。----我要抽根烟你不反对吧?----就是反对也没用哦。" <br> "。。。。。。" <br> "又装深沉了。歧视抽烟的女人?" <br> "不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br> "为什么没有交女朋友?"她开始熟练地吞云吐雾。 <br> "我有喜欢的女孩。----不谈这个了。" <br> "呵呵。单相思。" <br> "别老谈我。谈谈你吧。----你手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疤?" <br> "不好看是吧。----烫的。" <br> "谁烫的?" <br> "我自己烫的?用烟头。" <br> "你不信是吧?你看着。"她用烟头在自己手背上迅速点了一下,我听到了"哧"的一声轻响。她的眉头轻轻抽动了一下,接着又把烟熟练地叼回到嘴上。 <br> "为什么要这么做?" <br> "不痛快的时候就这样,慢慢就养成习惯了。" <br> "为什么事不痛快?" <br> "不痛快的事情多着呢----嗳你看我这件衣服怎么样?" <br> "蛮好的。" <br> "蛮好的??----我半个月的工资呢!是飘马的!" <br> "我不懂这个。" <br> "呵呵生气啦?好吧我道歉。" <br> "你不上学么?" <br> "寒假。你把我看成失学青年了?----我以前的成绩很好的。----不说这个了。 " <br> "什么学校?" <br> "卫校。我们将来是当护士的。" <br> "有趣么?" <br> "没意思。" <br> "为什么?" <br> "没有帅哥啊。学校里全是女的。没意思啊----我喜欢男人。" <br> "你不是这样的人。" <br> "你怎么知道?" <br> "感觉。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br> "哈哈。那你就来追我吧。既然我这么好。" <br> 我仔细地盯着她细长朦胧的眼睛,她坦然地与我对视。我最终一无所获。<br><br><br> "小孩,我要回家了。困。" <br> "好吧。" <br> "你去对面打的,我看着你走。" <br> "为什么?" <br> "因为你是小孩。" <br> 我缓缓走向了马路中央,听到了背后那个沙哑的女声:"明天凌晨五点我还会在这里。"<br><br><br>--------------------------------------------------------------------------------<br>(2) 第二章 [修改]2004-02-17 21:23:58 <br><br> 于是,我们开始了每天的约会。我每天凌晨五点在外滩对面的大钟下等她。我们一起待到六点,后来是六点半,七点。每次她都坚持看着我先离开。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除了小灵之外的女孩的内心深处产生了兴趣。----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我看不透,可是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 <br><br><br> "说实话。你不喜欢别人抽烟是吧? <br> "是的。" <br> "为什么?抽烟有什么不好的?我认识的人都抽烟----除了你,你是个'好孩子'吧?" <br> "我算不上'好孩子'。只是不抽烟而已。----其实我以前抽过烟。4岁的时候,上父亲的一个女同事家玩。她引诱我抽了烟。然后告诉了我父亲。父亲当着她的面重重打了我。我离家出走了两天,后来母亲把我找回来的。" <br> "呵呵,对烟记恨了?" <br> "后来姐姐告诉我,那个女人是父亲的情妇。" <br> 在那一刻,她直视我的那双迷离的眼睛第一次变得清澈无比。她把烟扔在了地上,贴近我,将我轻轻地抱进了怀里。 <br> "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抽烟,好么?" <br><br><br> "我的父亲也是个混蛋。----可是我以前一点也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我。只知道父亲脾气不好,对我没耐心。长大了,从家里以外的人的嘴里知道,他在外面有另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离开了她,父亲受了刺激,吸上了毒。他常常不回家,回来也是为了问家里人要钱。他们每次见面都要大吵大闹的。很吓人的。母亲说她要杀了父亲,她真的砍伤过父亲。母亲开始对我也很凶,有事没事的找我茬,我在家里很害怕,于是就想方设法待在外面。真的,我宁愿回到从前,被所有人蒙在鼓里。那时家里至少看上去和普通的家庭没什么大的区别。我以前学习很好的,我爱看书,爱写东西,老师很喜欢我写的作文。说我能成为一个作家。我也想啊。。。。。。后来我没读高中,读了卫校,我想早点工作,早点离开这个家。----我不恨我母亲,我同情她,碰到了个混蛋。" <br> "这种男人真该去死!"她表情夸张地说。 <br> "其实大多数男人都差不多的。我和他们也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将来我不会轻易地去走进婚姻。不想自己伤害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幼小生命。" <br> "我讨厌男人。" <br> "也讨厌我么?" <br> "等你长大了再讨厌吧。" <br> "真的觉得我很小么?" <br> "真的。呵呵。----你为什么不来追我呢?" <br> "我有喜欢的女孩。" <br> "你们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嘴里说喜欢,怀里抱着的却是另一个。" <br> "我不知道她是谁,长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她会变成谁,也许是你,也许是别人。我一直在找。有时觉得一个女孩和她很象,我就去追,我不算是个很特别的男孩,可是我很执著。于是有时会追到,然后大家慢慢的熟悉了,我又会发现这个人不是她。我就会感到害怕,我会感到不自在,会回避这个女孩。一开始会感到内疚,后来就慢慢地习以为常。再后来,我自己也开始怀疑,'找这个女孩'算不算是自己的一个借口,一个可以心安理得地伤害别人的借口。----和我熟的女孩都会知道,我这个人不可信。三分钟的热度而已。" <br> "看不出。你知道么?你看上去很单纯。很容易受伤害的那种样子。" <br> "呵呵,不太容易受到伤害的。坏人通常善于保护自己。----说真的,你身上有种我熟悉的东西。" <br> "哈哈!我开始害怕了。你还是不要来追我了。" <br><br><br> "你真的不会跳舞啊?" <br> "真的不会,没有音乐细胞。" <br> "呵呵,还好还好,唱歌没有支支跑调。----我来教你。你看着啊。" <br> 她娴熟而帅气地变幻着脚步,而后以一个得意的转身结束。----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后来上海风靡一时的"弹簧步"。 <br> "经常跳舞么?" <br> "那当然。我喜欢跳舞。" <br> "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跳舞?----你这个人还真'疙瘩',我还不是你的女朋友吧?" <br> 她赌气地继续跳着,忽然一个趔趄。我伸出手想去拉她,她调皮地挺起了胸。我的手很尴尬的扫在了她柔软的胸部。 <br> "你是故意的。"她直勾勾的看着我。 <br> "对不起。" <br> 她忽然冲过来抱住了我,用她柔软滚烫的唇封住了我的唇。 <br> "我喜欢有人管我。----说明你关心我。" <br> "为什么要叹气?"她问。<br><br><br> "我觉得在你身上有种我熟悉的东西。" <br> "不要这么想。我只是我自己。----我一定不是你讲的那个人。" <br> "我把那个故事告诉你。然后我们就知道是不是了。" <br> "不要。你知道,我不会骗你,我会告诉你我不是她。----如果你一定要告诉我,那就以后吧,在我们打算离开对方的时候。" <br> "为什么这么肯定不是?" <br> "不知道。直觉。" <br> "可是我已经慢慢地把你当成她了。我会对你要求很多的。我从来没有管过人。可是如果你是她的话,我不能看着你停留在这种生活状态下。" <br> "那你管我好了。我不抽烟了。" <br> "也不能再折磨自己的身体。----别去跳舞了,我不喜欢你那些朋友。" <br> "不是朋友,同事而已。罗嗦!"<br><br><br> 于是,我们间的关系开始从一种状态过渡到了另一种状态。我们互相依赖相互关心。我曾经问过自己,婷是不是梦中的那个弄丢了我的女孩。一开始是不确定,后来慢慢开始这么想了----因为她身上的那种我很熟悉的东西,一种对生活无可奈何的绝望,以及对一些人和事的强烈感觉。我们常常相拥着,融化在黎明前暧昧的黑暗里,共同沐浴着外滩宁静细柔的绵绵细雨。我们可以一个小时不说一句话。然后,她会首先打破沉默。她通常会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每一次她都猜得那么准。而我把这当作理所当然。我们很有默契地牢牢遵守约定,没有提起关于那个梦的事,有时候一个人不小心的触及了,另一个人也会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开。就象小时候母亲在菜场买回家一包包不知名的花种,事先我们并不知道它会种成什么----我们对它的将来没有任何奢望,而仅仅满足于快乐的播种过程。也许是我们间相似的经历让我们明白:快乐是短暂的。所以我们竭尽所能地把它保护的很好。我开始显现自己霸道的一面,对她管头管脚。她每次都会象征性的进行反抗,然后满足于我的无理镇压中。她的眼睛开始越来越清澈,她的肤色开始越来越健康红润,她身上让我熟悉的地方也越来越多。<br><br><br> "没想到现在归小孩管了。" <br> "可是我明明来追你了。" <br> "是我主动的----你还是个小孩,最多算是情窦初开。" <br> "说实话,习惯现在的生活么?----我让你改变了很多。" <br> "用不着去习惯。觉得开心就好了。----等你长大了,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会慢慢忘记我的。" <br> "不会的,我没那么好。" <br> "我觉得你很好,很善良。" <br> "呵呵,这个是我对你的第一感觉。" <br> "我么,沉下去太久,已经没有了希望,想要做回好人是很难了----你说我跟他们不同,我相信。因为我心里有个东西,虽然它很难抓得住,可是我确信它的存在。有时候,对生活很厌倦了,觉得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可是心里总是丢不下它。总觉得有一件事还没完成,有一种经历还没有经历过。所以我就一直守着这棵大树,等着着兔子的来临。" <br> "我也经历过这种感觉,我知道在绝望中等待的感觉不好受,我知道,所以现在我想把你拉出来。" <br> "舍得了将来那么多喜欢你的女孩么?" <br> "既然他们现在还没有喜欢我,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br> "将来呢?" <br> "将来的事等到了将来再说吧。"----在那个时候,"将来"似乎永远遥不可及。<br><br><br>--------------------------------------------------------------------------------<br>(3) 第三章 [修改]2004-03-01 17:42:45 <br><br> 94年7月,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新村的文化宫门口忽然再次看到了峰。我几乎认不出他了,四年不见,这小子的个头窜上来不少,让仍然停留在1米7朝下的我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仍是一脸玩世不恭,嘴角叼着半根烟,眼神四处游荡,似乎在等人。<br> "你小子。每次都让人大吃一惊。"看到了我,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猛地冲上来,把我粗鲁地揽在怀里。<br> "彼此彼此。"我用力拍砸着他的脊梁。 <br> "上一次,我是在新村的草坪上把你捡回家的吧?" <br> "呵呵。我记得那时你正在溜猫。----你好像给它灌了绍兴酒。" <br> "用机关逮的。----你家老头子没再来烦你吧?" <br> "我已经不跟他闹了。没多大的意思。" <br> "你比我幸福,我是想闹也闹不到。" <br> "爷爷身体还好吧?我们合养的乌龟呢?"<br> "都去世了。乌龟是你去了黄埔区后的第二年。爷爷是今年年初。----都是很快的事。" <br> "我外公也得了肺癌。" <br> "他一直不喜欢我。每次都不让我进门。----不过我还是劝你,有空多陪陪他吧。" <br> "医生说还早着,大约还能拖上一年。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br> "呵呵。还在吃百家饭啊。行,今晚跟我睡吧。" <br> "好的。就让你的女朋友睡中间。----有女朋友了吧?"<br> "女人啊。很难说的事。我家从来不留女人过夜。不过哥们倒是经常来往的。有时蛮热闹的。你呢?" <br> "没有。" <br> "呵呵,听上去有点酸酸的啊。----我不管你的事,不过我劝你,女人的事情别太认真。女人到处都有。怎么样?咱们现在去逮两个?" <br> "你不是等人么?" <br> "是在等人。不过今天能见到你,我蛮开心的。就放她一个鸽子好了。" <br><br><br> "不喜欢跳舞?" <br> "不会跳。" <br> "呵呵。我教你。" <br> "好吧。是弹簧步吧?" <br> "是的。现在蛮流行的。不过入门不容易。你得多练练----要没什么事你就跟着我跳好了。" <br> "没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我一脸无辜。<br><br><br> 那段时候,每天的生活都是从下午两点半开始的----4点半前的下午场仍然可以赶上一半,通常是在四川北路上永安。很破的地方,因此门票便宜,3元钱一场,可是高手很多,是初学者的好去处。活动活动筋骨,然后稍做休息,带着美眉们外出活动。11点钟去赶梦柔或是百仕达的晚场,门票20元左右。小地方,装潢尚可,在那儿待到午夜以后,把美眉们遣送回家,----没带美眉时就去扫荡四川路上的沙锅馄饨羊肉串。子夜场通常要去最好的地方,时代或是蓝带这类的。(那段时候JJ正处于查封状态)门票50元以上,不过真正跳舞的人不多。峰说,最好的女人通常只出现在最好的地方。峰只追逐一个场子里风头最劲的女子。最美丽的女子很少会一个人出现。不过,照我们的脾性,除了熟识的朋友,是绝不会理会陌生男人们的面部表情。于是打打架扔扔酒瓶子是避免不了的。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会占尽上风。峰在圈子内的人缘极好,他不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残忍和油滑的混合体。峰是在关键时刻撑得住局面的人,也很熟练于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因此慢慢赢得了各路人马的尊重和信任。圈子里的人都不爱透露真名,但都会给对方起个称呼,他们称峰为"石头"。因为你很少能看得到他在人性方面的流露。不过,石头从来不勉强女人,他似乎更喜欢享受追逐的过程。石头说,女人生来就有依附强者的天性。你要征服她们,首先你要完完全全的相信自己。石头喜欢速战速决,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一击不中,他会斯文地放女人安心离去。而这一天,石头在同一个场子内不会再去碰第二个女人。他就会坐回自己的位子,安静地点烟喝水,眯着眼睛瞥着我。等我不经意回过头时突然给个鬼脸。意思是说:今晚看你小子了。----不过这种情况非常非常地少。石头应该是个对女人很有吸引力的男人,虽然那年他才19岁。不过你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有关"男孩"的印记。如果你直视他的眼睛,你就能很容易地把他跟其他的小流氓区分开来。那是一双很有内容的眼睛,三分之一的世故,三分之一的坚忍,而剩余的三分之一却不是你一眼就能看得透的,包括跟他亲近如我。不过那时侯我就清楚地知道,其实我们都不属于这个圈子,有一天我们终将离去。<br><br><br> 除了跳舞追逐漂亮女子,石头还有个爱好就是玩一种叫"杀关"的纸牌游戏。那是一种两人游戏,于是我就成了他理所当然的游戏对手。----我一直认为这是种幸运成分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简单游戏。不过奇怪的是,石头似乎每次都能拿到比我好的牌。比如说我拿到了将,石头准是三条A,等我拿到三条A了,他却扣着两枚炸弹。 <br> "没劲。我的牌没你的好。" <br> "刚才是你自己发的牌,你能怪谁呢?"<br> "换牌。" <br> "好的。" <br> 结果我仍捞到了一手臭牌。石头从我手上接过去的却是一副通关的牌。<br> "你说你运气不好。你知道运气是什么?运气是一种媚俗的东西,它只跟着强者跑。你一开始和我有胜有负的,因为我们技术上差不多。可是你打坏了一副牌后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每次你拿到牌就会想,你的牌没有我的好。于是,你打得太保守了,该抓住的机会都没能抓住。所以"运气"开始惩罚你。好牌就都跑到我这边来了。----我知道你心里面有个女人。你们有一段不太好的经历。你第一次跟我去舞厅时我就看出来了。如果她到现在还在让你痛苦,那就丢开她吧,重新开始你的生活。"<br> "你不明白,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没法对自己交待。"我的心重新有了刺痛的感觉。 <br>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些东西,各种各样滋味的,你无法抹平它们,很难受。可是如果你始终平衡不好它们的话,生活就没法继续了。" <br> "那你呢?是什么把你带进来的。你就那么喜欢弹簧步和漂亮女人么?" <br> "刚才的那些话,也是我对自己说的。"石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br><br><br> 几个月后,我们俩的积蓄慢慢挥霍得差不多了。<br> "来一局杀关吧。谁输了谁就去工作半年,养活大家。"有一天石头忽然对我说。 <br> "是想撵我去上班。"我心想。我并没有反对,因为我觉得提议很公平。而且我跟石头的关系是无所谓谁养活谁的。<br> "一局定输赢。打多了肯定我输。"我说。<br> 出乎意料,那局牌石头输得异常地快。 <br> "小子放心吧。我肯定把你养的心宽体胖。"石头收起牌,笑眯眯地对我说。<br><br><br><br> 一个礼拜后,石头在衡山路的一家台湾餐厅找到了一份waiter的工作。月薪两千多。虽然算不上特别丰厚,可是小费异常可观。石头理了个板寸,换了副清爽的装扮,一改以往的颓废深沉。石头的工作时间从下午六点半到凌晨六点,没有周末,因为周末的生意尤其的好。他已经不能常陪我去跳舞了,于是我开始了没有石头参与的个人活动。 <br> "那局牌是不是我输掉了?"事后我常常地问自己。<br><br><br>--------------------------------------------------------------------------------<br>(4) 第四章 [修改]2004-03-01 17:51:56 <br><br> 这里是同济校园的三家舞厅之一。大学生们都知道,这也是最"乱"的一家。场子里外来人居多,成分复杂。舞曲中disco和两步的音乐各居一半。泡妞机会也大于大多数的营业舞厅。我们以前并不常来这里。因为石头不喜欢过于学生气的女人,认为她们头脑简单而又时常憧憬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偶尔对她们进行实例教育。<br> 我在人群中瞥见了她,----这是今晚场子里最漂亮的女人了,我心想。我注意了她很久了。在两步的曲子中,她始终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沉醉在自我的世界里。她已经拒绝了无数次共舞的邀请。倒是她的同伴,另一个还算是鲜亮的女子,正在左右逢源,忙得不亦乐乎。----这是个爱幻想的的美眉,我心想。我向她走了过去,决定试试自己的运气。<br> 我走到了她的跟前,对着她友好一笑。她低着头,似乎没有看到我。我不执一言,抓住了她的手,猛地把她拖离了座位。她毫无准备的身体由于突如其来的冲力,重重的撞在了我的身上,我顺势紧紧揽住了她的腰。她尖锐的发出了一声惊叫,抬起头来吃惊的看着我。<br> "终于肯看我一眼了。"我微微一笑----标准的坏蛋式笑容。<br> "你干什么!"看清坏蛋是个小孩后,她明显镇静了下来,开始拼命挣扎。<br> 我觉得这件事变得好玩起来,于是加重了双臂上的力气,把她死死固定在怀里。<br> "我给你两条建议。第一:你可以大喊救命。然后等着别人来收拾坏蛋。----不过,我是不会轻易地放开你的。第二:你可以安安静静地陪我跳完这支曲子。" <br> 当时女孩是不是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注意她的面部表情。现在,我的脸正贴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体仍然僵硬,不知是因为紧张或是愤怒。她烫过微卷的发丝轻抚我的面颊。我感到了无比惬意。石头说过,要忘掉一个女人,你需要很多女人。当时我想到了古龙说过的以酒醒酒的荒谬理论。<br> 不过,方法管不管用,不试试怎么知道?<br> "Right Here Waiting。----这首曲子我喜欢。"我在她耳边喃喃地说。我最后的怀念了一次那个也许仍在遥远的某个空间寻找着我的女孩,还有今年初消失在外滩街头的婷。我决定接受石头的建议。把她们封闭在心灵深处的莫个角落。我决定不再等待,我决定放任自己随波逐流。<br> 曲子结束时,我并没有如约放开她。因为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在我怀里融化。----也许是小孩子还没有什么特别不安分的举动。也许呢?她憧憬的就是这样一次陌生的闯入吧。谁知道呢?这个年纪的女孩,通常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br> "Endless love。"她在我怀中低吟。 <br> "我不懂这个。" <br> "你懂什么?----你只懂欺负女孩子。" <br> "是么?" <br> "是的。要我男朋友看见了你准得挨揍。"她恶狠狠地说。 <br> "呵呵。我开始害怕了。"我低下头,用鼻子拱起了她低垂的额头,不容置疑地粗暴席卷了她的舌头。----标准的海盗式吻。<br> "现在你的男朋友肯定师出有名了。"我含糊不清地说。<br> "坏蛋。你到底多大了?" <br> "都爱问这个。"我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br><br><br><br> 舞场结束后,我留下了她的号码。然后将她交还给那个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女伴。我并不准备马上给她电话。石头说:征服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击碎她的硬壳,然后给她一点时间去期待。----我并不喜欢这样,不过这不妨碍我将它操练纯熟。<br><br><br><br> 过了一个多月,我在那间舞厅第二次看到了她。我走上前去,向她伸出手。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递给了我。<br> "你运气真好,每一次都正巧我男朋友不在。" <br> "缘分。"我油滑地回答。 <br> "不过他正在找你。他说他要跟你好好谈谈。" <br> "呵呵,我一定让他失望了。我并不常来这里。----你没把我的拷机号码给他?" <br> "逗你玩的。他不知道你,我让她不要说出去。" <br> "为什么?" <br> "因为我不喜欢看男人打架。" <br> "好习惯。----这下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br> "真的怕了?" <br> "真的。干坏事的人难免心虚。" <br> "那怎么办?" <br> "把坏事迅速进行到底,干完就扯乎。" <br> "你还想干什么呀?" <br> "我有一个提议,今晚你可以跟我回家睡。" <br> "不行。" <br> "行的。" <br> "真的不行。" <br> "行的。"我极有耐心地一遍遍重复。 <br> "别逼我,我不想走的那么远。"她近乎是在哀求。 <br> "我不想逼你,不过你别无选择。----我已经闯了进来,你逃不掉了。"我直视着她美丽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里面一丝慌乱。<br><br><br> 我们并肩躺在石头家的那张大床上。瞬间的激情已然消逝,剩下来的是什么呢?我很难回答清楚。我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奈。----这不是我第一次跟女人上床,不过,这么干是第一次。 <br> "那天以后,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习惯于简单规律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活。为什么要出现你,一下子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一下子改变了我的运行轨迹。" <br> "后悔了?遇见坏人了吧。" <br> "没有。我想你会好好珍惜我的。----你应该还是蛮喜欢我的吧?" <br> "怎么看出来的?" <br> "因为你时时准备着跟我男朋友单挑。----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br> "他很喜欢你么?" <br> "对我是蛮好的。我们高中就开始好上了,快5年了,唉。。。。。。" <br> "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顶级坏蛋了。" <br> "早就看出来了。你是故意的。" <br> "呵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累。<br><br><br> "为什么一直不打电话给我?" <br> "你不是也没打我拷机么?" <br><br><br> "你家里还有别人吧?" <br> "只有个哥哥。他上晚班。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br> "所以你这么早送我回来?" <br> "是的。他需要休息。" <br> "真的么?"她狐疑地看着我。 <br> "真的。" <br> "那我就相信你好了。"她调皮地拧了拧我的鼻子,然后飞快地消失在宿舍楼梯的转弯处。<br> 我决定过一段时间再去找她----现在,我需要平衡一下自己。<br><br><br>--------------------------------------------------------------------------------<br>(5) 第五章 [修改]2004-03-01 17:56:33 <br><br> 我重新站在了那扇我曾经出入过无数次的绿漆铁门前,这间就是我小时候待的公寓。我要去拜访那位仍然居住在里面孤独老人。其实这栋楼和石头家在同一个新村里,离得很近。只是最近我一直在躲避它。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想念着病中的外公。----可怜的老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这个时间外婆肯定去搓麻将了,他应该是一个人。我没有听见门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也许他在午睡吧,我想。<br> 我按了按门铃,等了会儿,我又按了按门铃。还是没人回应----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我立刻朝楼下公用电话亭奔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br> "是我,龙龙。" <br> "你还好吧?在哪儿?"听到是我的声音,母亲明显感到有些意外。 <br> "外婆家楼下。" <br> "哦。是找你外公吧?他已经被转移到济工医院了。" <br> "为什么?"我开始愤怒。 <br> "怎么办呢?又不可能事事依着他。----别急着挂电话。嗯。。。。。。我说你今晚回家睡吧。明天晚饭后我们全家一起去看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br> "我今天会比较晚回来,你们不用等我。把钥匙扔在信箱里好了。" <br> "信箱钥匙还没丢是吧。"话筒里传出了父亲的声音。<br><br><br><br> 我独自靠在"梦柔"舞池边松软的沙发上。看着飞速转动变色的灯光下的男男女女。今天我其实并不想跳舞。我只是不想太早回家。我到底想干什么呢?也许只是想激怒一下他们,看看他们还会不会为我生气。----我并不是父母带大的,从小跟外婆外公生活在一起。14岁起,父母开始正式接管我。我们间的问题立马得以显现,尤其是跟父亲间。有生疏的关系,还有一些是由来已久的芥蒂。姐姐一直说父亲宠我----因为我被允许干很多她不能干的事。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子的。父亲是很少管我。但是我们间一旦发生冲突了,后果会比较严重。初中的时候我就和父亲打过架。到了高中,父亲会一声不吭地把我所有东西打包,然后从窗口扔出去。那时候我就会明白,父亲要清理的不是东西,而是我了。每次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们清醒下来都会比较后悔。那时候我没别的地方去,他知道我会在外婆家。他会来找我,很诚恳地对我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或者是:"让我们再试试。"那时候,父亲有着左右我情绪的奇异能力,每次都能让我感动不已。到了后来,感动渐渐被麻木取代。父亲仿佛也知道自己回天乏力,以后每一次的表演不再那么投入。于是大家过过场,草草了事。再后来,父亲慢慢不再管我了。----我知道,我们俩当时都很迷茫。家里忽然多了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无力改变自己。我发现这几年来,父亲的目光越来越少地落在我身上,也避免着跟我单独在一起。如果家里就我们俩吃饭的话,父亲定会找个理由出去。即使不得已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俩的目光也跟打太极拳似的,纠缠但绝不交错。我们都各有自己的领域,各自小心翼翼地不侵犯到对方。高三的一天,我开始厌倦了这种假仁假义。那天我是存心要跟父亲闹一闹的,我当着父亲面干了件非常出格的事。我期待的"暴怒"没有出现。父亲就当没事一样。后来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那天后,父亲对我更加不闻不问了。这种平衡到了高中毕业前被打破了。也许是能量积蓄的缘故,爆发的不可收拾。我们都伤透了心,我离开了家,离开了学校,放弃了高考。一直到现在,我有整整半年没有回家了。----到现在为止,我对这个"家"还是有点陌生,有点害怕。说实话,这段日子我没有想过家,只是一个人若是没有家了,就象风筝断了线,连自己都掌握不了方向。飘到某一天,连自己都开始厌烦自己了,就忽然觉得有回次家的必要,哪怕是再接受一次伤害。 <br><br><br><br> 我在这张"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一直反反复复地作着乱七八糟的梦,反反复复地被惊醒,然后逼着自己继续睡。----今天得去看外公,我提醒自己。可是我一次次地徒劳。----也许是离家太久了,已经不太习惯这张"木床"了吧。 <br> "木床"并不平整,是由四块长条形两头翘起的木板拼成。----不知道本来是派什么用的。下面垫着几张凳子。爷爷病重时就被转移到了这四块木板上。半个月后爷爷去世了。按叔叔奶奶的想法是扔了木板。----初夏,爷爷的尸体在在木板上躺了5天。大家嫌晦气。父亲说他倒不在乎这个,长辈能给小辈带来福气。于是父亲领回了木板,略加清洗,让我睡了上去。----父亲说爷爷最疼我,别人睡了没效果。在父亲面前我极要面子。我不会说我不敢睡。----事实上睡睡也习惯了。 <br> 我的木床位于家庭交通要道,在楼梯口,全家上下必要经过,对面是一个小窗,是我们家小猫外出的通道。后来窗坏了,再也关不上,夏天会比较凉快。到了冬天,我头顶上的天花板上会打满钉子,然后挂上一串串的咸鱼咸肉,每天起床一坐起来就会撞到脸。----你们不用奇怪,那时候我们家很穷。家里困难的时候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只是那段日子我曾经耿耿于怀。<br><br><br><br> 我应该是到了清晨成功开始长睡的吧,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醒来时已是傍晚,我发现家里已经没人了。我在一搂餐桌上找到了母亲留下的字条:"我们已经去看外公了。你不用来了,在家好好休息。明天再说吧。桌上的菜热一下,锅里有鱼。" <br> 鱼是"茄汁鲫鱼",母亲的拿手菜。"红烧大肠"是父亲的杰作。----事实上也只有父亲能烧得好,这个菜太费工夫。其实在家里,父亲做的菜最合我胃口,尤其是每次离家后回来的第一顿晚饭,只是我从来不会说。 <br><br><br><br> 有人打过我的拷机。我拨通了拷台电话。 <br> "你是不是真的扯乎了?----有位霏小姐的留言。"拷台小姐的声音甜蜜无比。 <br> 我叹了口气,继续跟碗里的猪大肠过不去。过了10分钟,拷机又响了。 <br> "今天是我生日,我不想一个人。"小姐的声音甜得发腻。 <br> 我看了看手表,已过21点。我把饭碗扔进碗池里,开始洗漱换衣。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霏的宿舍楼下。 <br><br><br><br> "看来你还是习惯让女生先打电话给你。" <br> "最近烦心事比较多。----外公也病了。----对了,生日快乐。" <br> "。。。。。。" <br> "匆匆忙忙地没来得及给你买礼物。 " <br> "没事的。你送的花我很喜欢。" <br>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br> "因为今天下午我才决定来找你。" <br> "临时变动了自己的计划?" <br> "本来是没计划的。" <br> "为什么?是20岁生日吧?应该热闹一点的----真的没有别人么?" <br> "没有。" <br> "男朋友呢?" <br> "没有男朋友。我和他分开一个多月了。" <br> "我知道了。那今晚我陪你吧,一直到天亮。" <br> "没有别的事么?" <br> "有别的事。不过可以放一放。"我轻轻抱住了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怀中微微颤动。<br><br><br>--------------------------------------------------------------------------------<br><!--emo&(6)--><img src='http://www.kaiyuan.de/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devil_smil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devil_smile.gif' /><!--endemo--> 第六章 [修改]2004-03-08 18:00:01 <br><br> 凌晨3点,我们躺在新村的草坪上,身上裹着刚从迪厅抽奖中来的睡袋。----4年前,我14岁,峰15岁。我们就是在这片草坪上认识的。那天我背着父亲替我打包的行囊,峰牵着一只目光呆滞的猫。后来我被他捡回了家。 <br> "在想什么?" <br> "玩得开心么?" <br> "开心----我从来没那么疯过,你呢?" <br> "你开心,我自然也开心了。" <br> "真的么?现在好像不太象。"她仔细研究着我的眼睛。 <br> "快乐本来就是一种很短暂的东西。" <br> "是你太贪心了。----感觉上你不是很容易满足的人。" <br> "我很容易满足的。给我片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能看到一群群棕色野马在上面自由飞驰。再给我一棵大树,在树上安上个秋千,把我放上去。我就会很开心了。" <br> "为什么是草原?我更喜欢大海。我喜欢湿湿咸咸的清新空气,喜欢柔软细洁的金色海沙,喜欢光着脚丫在上面漫游,让海浪轻轻地咬我。----等我老了,我要在海边盖座小木屋。我整天无所事事,享受幸福快乐的老年时光。你呢?你可以去打鱼。呵呵。" <br> "你说怪不怪?兔子喜欢大海,龙却喜欢草地。"她在睡袋中肆无忌惮地咯咯笑了起来。 <br> "----你怎么不说话?" <br><br><br><br> "天快亮了。20岁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在我怀里幽幽地说。 <br> "什么都终将过去。----你越是想留越是留不住。"我在心里这么说。 <br><br><br><br> 1994年12月1日清晨五点刚过,新村的草坪上只剩下我们俩。昨夜刚刚飘落的黄色树叶在轻风中百无聊赖地四处翻滚游荡,光秃秃的灰色树枝在皓白的晨曦中显得异常冷清。我清晰捕捉到了这年冬天的第一缕寒意。 <br>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说。 <br><br><br><br> "今天又晚了。"我在床上叹了口气。----我刚被母亲的来电叫醒。 <br> "今天下午你外婆刚带着舅舅来看过外公。外公心情很好,就是想黑猫和你。我们现在要离开了,你赶快来吧。"母亲说。 <br> 我穿戴完毕,烧了外公最喜欢的素什锦和炖得烂烂的菠菜。今天我要跟外公共进晚餐,就象多年前一样。----这些年来,我欠他的时间太多了。可惜今年冬天九岁的黑猫死了,不然可以带去让外公高兴一下。----外公怕是还不知道呢。 <br> 电话又响了----是母亲提醒我替外公带些什么,我想。 <br> 我一手拎着刚打包完菜,另一只手把电话夹在面颊和肩膀之间。 <br> "我马上就出门了。"我说。 <br> "你是徐敦民的家属么?"一个陌生的中年女子。 <br> "是。"我楞了一下,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一霎那变得彻底冰凉。 <br> "徐敦民刚才去世了。你们家属来医院签字吧。"医生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情感。 <br>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精心打包的菜似乎是掉在了地上。过了许久,我听到远处有人发出一声极为撕心裂肺的叫声,然后双腿载着已经晕晕沉沉我飞快地冲出门去。 <br><br><br><br> "不行。我要冷静下来,要冷静下来。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对了,我还没关房门。我应该设法通知家里人。"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快要溢出来的情感,"是的,现在还不能给外婆打电话,在电话里告诉她这个消息不合适。" <br> 我奔了回去,没能拨通姐姐的电话。我迅速给父母留了张字条。----我已经没有父亲现在的号码了。地上的菜被我踩得一塌糊涂。不管了,现在我得马上赶过去,我要去看我的外公! <br> 我带上了门,身后发出一声不满的巨响。 <br><br><br><br> 在马路上,我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忘记了好几件事。----钱包不在口袋里,我甚至忘了带钥匙。医院离家里有14站,我只能这样奔着过去,心里装着无比的懊悔和自责。 <br> 我跌跌撞撞地穿过了一条又一条马路,闯过了一盏又一盏红灯,甩下身后数不清的刹车声和叫骂声。天色变得更为沉郁,前途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没有哭,真的。是迎面飞来的细雨钻入了我的眼睛。我想重重地发泄一下,可是我再也喊不出声音。我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找不回身后的路。所以我只能徒劳地飞奔在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朝着比黑暗更容易让人迷失的黑暗终点。 <br> 1994年12月1日傍晚,上海的天空确确实实弥漫着小雨。----是天空在替我哭泣。而我自己,在那一刻已经不幸地丧失了这个功能。 <br><br><br><br> 当我赶到医院,他们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 <br> "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来?"母亲惊异地看着一身狼藉的我。 <br> 我没有出声,默默看着躺在铁床上的外公。----看着那具盖在薄薄的白布下熟悉的宽大骨架。 <br>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走过去拉下了遮在外公脸上的布。于是我再次看到了这位抚养我整整十四年,风雨中背着我赶医院,阳光下陪着我打羽毛球,参加过无数次我的家长会,在马路上为我捡废弃纸盒做皇帝新帽的孤独老人。 <br> 外公的脸痛苦地扭曲皱挤在一起,眼睛半睁着,似乎还在看着门外。 <br> 那一刻,没有人说话,铁窗外雨声稀稀落落。<br><br><br>--------------------------------------------------------------------------------<br>(7) 第七章 [修改]2004-03-08 18:04:43 <br><br> 外公葬礼后的第二天傍晚,我敲开了石头家的门。 <br> "臭小子。又一声不吭地失踪了这么久。让我一阵担心。"石头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门口。 <br> "这家伙怎么现在睡觉?不上班么?"我心想。 <br> "怎么了?一脸霉气的。" <br> "外公刚去世了。" <br> "怎么那么快?" <br> "突发事件。被一口痰噎死的。----身边正好没有人。" <br> "噢。。。。。。" <br> "外面有人么?"我听到屋里一个很好听的年轻女孩声音。 <br> "是我弟弟。"峰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br>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石头不是没有带回过女人。只是在晚上不会。在晚上,石头甚至不会带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因为如果在家的话,每晚凌晨12点,石头会在爷爷的遗像前点香磕头,然后发一会儿呆。----他爷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去的。这个秘密一向由我们俩分享。没想到今天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带回来了一个女人。也许这倒是件能让我高兴一点的事,我想。 <br> 女孩已经整整齐齐地跑了出来。女孩并不漂亮,她的眼睛不大,身材娇小,乌发及肩,牙齿整齐,很清新干净的女孩。 <br> "是个好女孩。"我心想。 <br> "是小龙吧。石头常在我面前提到你。"女孩微微一笑。 <br> "呵呵。是我。石头没有告诉你我睡觉时打呼噜抢被子的事吧?" <br> "没有。倒是说了你不少好话。听说你们是历史悠久的兄弟。----你们几天没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走了。" <br> "不太好吧。我咋成坏人了呢。一会儿石头肯定会用他哀怨的目光恶心死我的。" <br> "会么?"女孩轻轻捏了捏石头的脸,"乖。今晚好好陪小龙。明天我再来看你。" <br> 我发现这时候的石头看上去有点傻。 <br> "现在还不是很晚。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女孩乖巧地说。 <br> "呵呵,还没请教姑娘芳名。"我笑嘻嘻地说。 <br> "刘洋。叫我洋洋吧。" <br><br><br><br>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我喃喃说道。 <br> "没关系的。我想今晚你一定有很多话对哥哥讲。"石头重新恢复正常,这表现在他开始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起来。 <br><br><br><br> "不是我说你,为什么不在家里多待上一段日子。----你和家里人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你看我,父母走的早。我能选择的余地就要比你小,爷爷在的时候还有人为我当家,爷爷死后我就真的一个人了。现在我能干什么呢?我只能守着这间屋子,因为我一旦离开就连窝都没有了。舅舅早就开始盯着这间屋。你是知道的,现在他还隔三差五地过来找岔。----有没有父母,有没有家是毕竟不一样的。你没有的话,谁都可以过来对你说三道四,谁都可以过来踩你一脚。谁叫你是没壳的软体动物呢。说真的,我不想你跟我一样。趁他们还在,好好地跟他们沟通一下,毕竟是血液构造的关系。你不要让自己以后后悔。" <br> "我知道。只是感觉还没到时候。到了时候我自然回去的。----我这不是怕你担心我么?倒没想到一不小心当了灯泡。" <br> "我同事。认识不久。" <br> "挺好的女孩。"我实话实说。 <br> "我喜欢她微微闭起眼睛期待着的样子,月光倾洒在她安详的脸上,很美!" <br> 我发现某个傻瓜心甘情愿一头扎进去的样子倒是颇有点惊心动魄。 <br> "你变了,变得有点花痴。"我说。 <br><br><br><br> 石头告诉我,为了这个叫洋洋的女孩,他把大堂经理给揍了。那天石头很神气很威猛很潇洒地带着妞儿走出餐厅,从此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待业青年----是美人在怀的那种待业青年。我说让我上一段时间的班吧,我需要一点稳定下来的感觉。石头对我急于画葫芦的用意表示极度怀疑。 <br><br>(未完待续)<br><br><br>--------------------------------------------------------------------------------<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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