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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连载】四面墙--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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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38:2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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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3)爬上来的两种人 <br><br>王老三现在有些红起来了,因为检验工作很负责,而且只要赶发货,大家一熬夜,林子他们几个先回去时,都是他留下来督阵,跟弟兄们无甘共苦。这样,就先在主任那里得了不低的印象分。 <br><br>老三没有门子,完全靠心机混,看起来做事也用心卖力,而且在从豆子到网子的变革时期把握好了机会,借着林子的东风飚升了上去。华子虽然不忿,也奈何他不得,二龙只是明里暗里地开老三的玩笑,鄙夷他、鼓励他,不知哪句真哪句假,老三只是陪个大牙嘿嘿地笑。 <br><br>老三经常要表白的,就是他的“残疾”,尤其是赶进度加班的时候,杂役们都回去了,剩他一个“大拿”的时候,就更不会放过表演的机会。“官儿”来巡查时,偶尔跟他聊几句,他就看好时机,说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是靠实干,既然来改造了,这堆儿这块儿就搁这里啦。您看我表面壮成牛了,其实我是一残疾啊,要不当初也不会从二中调过来呀,咱一中先前不是老弱病残队嘛。” <br><br>“喝,你残疾哪啦,不瘸不拐的。”当官儿的问了。 <br><br>“我这不就是硬挺着呢嘛。”老三一摸大腿根儿,道:“这里,早该手术了,在外面大夫都催我好几次了,现在这里是一面包似的大肉疙瘩,动不动就疼一阵。” <br><br>“什么毛病呢?” <br><br>“咳,年轻时候瞎惹惹,打架混混,让人捅了一刀,缝合得不理想,后来肌肉开放啦,顶起一个大包来,现在是越来越大了。轻伤不下火线,现在队里这么重视生产,我能拿病说事吗?咬牙坚持啊。”老三真诚地说着。 <br><br>官儿,不论是谁,都赞许地点点头,心里记下了。 <br><br>在经济上,老三跟那几个杂役掺乎不上,好象没看他怎么接见过,小佬说:老三一般两三个月家里来一次人,一次送二三百块钱进来。老三早离了婚,外面还有个十六七的儿子,跟他前妻过。 <br><br>老三跟二中的一个叫小蒙的瘦巴巴的犯人一伙,每天吃饭时,那哥们儿都端饭盆过来跟他凑拨儿,看得我们心里称奇。 <br><br>老三的供给有限,但还是每次接见都给小佬匀两盒烟,所以小佬和他的关系也没的说,前因如何,一时还不了解。 <br><br>老三我们两个,还是打着丰子杰的幌子,混得每天互相笑脸相迎,我这里的实惠,也小不言地让他吸取一些,现在一干流水,我在质量上基本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利益交换就显得牵强,只当是“朋友道儿”,大家混个表面热乎,心里怎样想倒变得次要了。而且我也看那老三是个有前途的,多亲近至少无害吧。 <br><br>可恶的还是“日本儿”,这老家伙脸面全不需要,吃饭的时候端个饭盆满工区乱溜,跟那个叫兄弟,管这个叫师傅的:“哗,弟弟料够足的啊,看哥哥这盆里,除了白菜还是白菜。” <br><br>有那脸薄的,比如邵林,就让他:“六哥来截肠子?” <br><br>“日本儿”笑容灿烂地受了,嘴里还要得便宜卖乖:“还是弟弟疼哥哥,以后看哥哥表现啊,有事说话。” <br><br>这“六哥”还真不爽言,有时邵林穿网子的白条弄废了一根,找到库房去,很快就领了一棵回来,还不用在帐记上,这些小辅料本来就打着伤耗来的。但周法宏去就不灵啦,一会儿就听库房里热闹起来,周法宏叫道:“别人领得了,我咋就不能领?” <br><br>“你还别咬边儿,库房是随便进的吗,叫你们组长来,我得给他走手续,都照你这么乱来,不乱套了吗?”“日本儿”振振有辞,还句句在理。 <br><br>周法宏恨恨地出来,嘴里骂着“狗眼看人低”,一边求我去给他登记。 <br><br>“日本儿”跟我说:“这个白条的耗损率定得是百分之点五,你们一个组一天只能多领6根,多了就要扣钱。” <br><br>我说:“咋规定的咋办呗。” <br><br>以后我每天都多领出6根白条来,用不了就存着,给弟兄们接短用。“日本儿”很快就嗅到了味道,又规定必须拿弄坏的白条换新料,而且这个规定针对了每道工序,很多人都骂他混蛋,骂他狗腿子。 <br><br>本来这里没有王老三的事儿,可他也跟着大伙一块骂,骂得似乎更激情投入,而且给宫景起了个新外号叫“糜烂”,不知道“日本儿”哪里得罪过他。 <br><br>老三说:“我瞅这种狗就来气,当初他算个鸡巴呀,想给我叼我都嫌他脏!天天不就捡我烟屁股抽嘛,现在好,得了点势,马上就开始掐巴人了,时不时也混上整根烟抽啦!你们瞧他那把脸儿,嘬口烟都带穷相,又穷又奸!” <br><br>老三自然是在小范围里讲这话,没有直接往“日本儿”的耳朵里灌。 <br><br>老三和“日本儿”都是攀着林子这棵大树爬上架的,还有那个胖子,将来也肯定要给安排个“位置”,我慢慢看出,林子用人,用的是一个“忠”字,倒不贪图什么特别的实惠,当然,象国子那样既实惠又忠心的人更受欢迎,不过,受了人家实惠,恐怕就没有单纯地施恩泽给对方来得有优势了。象华子之于我,就显得被动,没办法跟我来盛气凌人那一套,时间久了,只能屈尊以“弟兄”相向,林子对国子,也很少强硬,因为一伙吃饭的时候,国子的股份总是大头儿,至于二龙,当然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br><br>总之,除了脑力和体力,经济是一个重要因素,如果老三和“日本儿”的帐户上盆满钵平的,可能又是一个混法了吧。 <br><br>老三的“外围”,打得也比较好,跟几个组长的小劳作以及那些混得有几分脸的老犯,几乎不往摩擦路线上挨,小矛盾弄个嘻嘻哈哈,显得他还蛮有风度,但冷眼看他脸色,也恨恨的、自觉忍辱的样子。 <br><br>“兵兵,这个地方,自己看看,跑单针了吧?别说三哥鸡蛋里挑骨头吧?”他先让你自己看清了。 <br><br>赵兵“耶”一声,敷衍道:“就一针,谁也保不住啊?” <br><br>“你这孩子呀,还跟三哥嘴硬,放别人我肯定让他拆了重缝,得了,谁让三哥爱你哪,我给你修修吧,下回注意啊!”说得霍来清欢喜地回去了,老三看一眼那个活,一甩手,进成品堆了,象那样的小毛病,厂家基本不追究的,验活只看几个关键环节,小地方的毛病,一眼打上了,不明显的也就过去,看不见的,也就落个侥幸。 <br><br>“胖子,看看,看看,花线又松了,你胳膊根比我肌肉开放那大腿还粗,一个花线楞抻不紧?要是哪天三哥把你惹了,你拿这花线勒我脖子肯定不这么惜力。” <br><br>胖子大声嚷嚷:“嗨,不挨边儿啊三哥,我能跟你掉脸儿吗?我疼三哥还来不及哪。” <br><br>老三笑道:“行啦弟弟,别骗三哥眼泪啦,这个我给你紧两把过去,以后要真心疼三哥,就卖点力气。” <br><br>又哄胖子一高兴。 <br><br>管教和杂役在旁边听了,心里也舒服,只是感觉不同罢了。管教肯定觉得老三工作方法得当,杂役则是看见自己人被优待,心理舒坦,觉得老三还识路儿。 <br><br>赶上老三跟鸟屁发脾气甚至动粗,估计管教也会想:是不能都那么客气,这帮狗娘养的,不来点狠的不行。杂役当然觉得老三就得这么干,他在前面一冲一杀的,倒省了林子他们不少口舌。 <br><br>我闲了时,看他在那里献艺,就瞎琢磨着玩。越想这个老三越有前途,当然,水大漫不过鸭子去,有林子和二龙在那横着,他也没有太大空间,但将来肯定不象混的差的。 <br><br>至于“日本儿”,也没少让我走脑子,看这个杂种来气是一方面,不能得罪他也是真的,小人啊,观察来观察去,我更信了二龙的话了:这就是一条杂种狗,他眼里只有骨头,有骨头的就是好人,没骨头的就是坏蛋。 <br><br>我是属于有骨头的那种人吧,其实不要多,隔三岔五丢棵烟过去,他的笑脸就花儿似的开不败了,再加上大果仁、小扣肉的,还不把他美疯了?可我开始就不惯他那毛病,有一天吃饭时候,“日本儿”溜过来惊呼啊:“呀,老师,咱爹咱妈没少给你上货啊,咱是亲兄弟啊,咋就疼你一人儿哪?老哥这里苦啊。”说的情真意切,当时把我气乐了,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br><br>赵兵看我一眼,那意思——“给他根骨头”? <br><br>我赌着气,还就不理他那个茬口,骑洋马装大傻谁不会呀?我笑着说:“六哥,你对爹妈孝顺不够呗。” <br><br>“日本儿”知道我脸皮薄,遂穷追不舍地跟我说:“咱爹妈不管我,你也不管了?” <br><br>我说:“管,将来老了要活着出得去,兄弟给你买个别墅住,名车美女配上。”边说边大口地吃,还吧唧嘴。 <br><br>“日本儿”悲哀地说了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啦。”转别处去了,“日本儿”跟我恋战的工夫,大部分人已经吃完,开始收拾残局了。那一顿晾了“日本儿”一个大肚朝天,在不远处的老三冲我挑了下大拇哥。我很得意。 <br><br>晚上我得意洋洋地在日记里写道:我们的库房管理员“六哥”,母亲是二战时期被抛弃在中国大陆的日本人,在漫长的时代变迁中,虽然可以想见他一定有着很多痛苦的回忆,但他的性格依旧很乐观。在我们眼里,六哥是个风趣的老头儿,经常到我们中间来接近一线群众,讲些轻松的话题,活跃紧张的劳改气氛,大家都很喜欢他,有什么好东西,总有人不忘了给他点,他也不虚伪地客气,跟我们亲如一家。今天吃饭时,六哥就跑我们跟前讲了几句笑话,“咱爹咱妈”地跟我扯,逗得我喷饭,一下午都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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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39:06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4)解决问题是为了制造问题 <br><br>“今天灰网组的原料数目出了点小问题,我很着急,多亏六哥的帮忙,才顺利解决。六哥真是个热心人,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报答他。” <br><br>这是我“心情愉快”后的另一篇日记。 <br><br>…… <br><br>那天“日本儿”黑了我一家伙。 <br><br>我按扎领了料,象往常一样签了字,回到线上给大伙一分,开始干活,也巧了,我干的第一扎网子就不够数,只有8片,我赶紧跑去库房,跟“日本儿”说明情况。“日本儿”皱着眉头说:“不可能啊,都是成扎来的,从没出过这事呀。这个我解决不了。” <br><br>“那怎么办,我的数确实不够呀,那么多人现场看着呢,我又不可能把网子藏起来。” <br><br>“哎,我可没说你藏网子啊,备不住谁弄破了网子,怕挨罚上从你那偷了两片哪,你先回去查查,回头咱再解决。”“日本儿”帮我分析,真事儿似的。 <br><br>我说好吧。 <br><br>回来先让大家停了,把手里的网子全数了一遍,不仅没有多出来的,邵林还叫起来:“咳,我这里也少一片。” <br><br>我多少明白了,肯定是宫景这个老杂毛做手脚,从两扎网子里抻出去的,我给大伙分下去,结果我和邵林各摊上一扎。妈的“糜烂”!我现在比二龙更看深一步了,在“日本儿”这种狗眼里,有骨头而索取不得的人,是比根本没有骨头的人更可恨的,在这点上,傻柱子在他眼里,都要比我可爱许多了。 <br><br>邵林看着我:“老师咋办?反正不能罚我吧?” <br><br>一直以为这个组长当得轻松,没什么责任,好,现在摊上了。我说:“你们干活吧,一会儿下道线一断,咱更乱套了,网子是我领的,黑锅我背,你们放心干活儿。” <br><br>老三过来了:“咋的兄弟?” <br><br>我说了,老三骂道:“绝对是糜烂那王八蛋的坏门儿。”然后诡秘地笑道:“回头我瞅冷子进库房给你拿几片补上,让他干瞪眼。” <br><br>“妥过一时,妥不了一世,我看不是长久之计。你不能天天给我隔空大搬运吧?”我否决地笑起来。 <br><br>老三直起身子说:“对付这阴的,就只能用阴的,看谁坚持得到最后,玩的就是心理战,谁先崩溃谁先完。这都是查无实据的事,你又不能进去干他一顿,那样你也没好结果。” <br><br>我说我当然不会去打他,他配我一打么? <br><br>老三笑道:“行啊,老师也有点流氓味道啦。”说得我脸上笑,心里不是滋味,对自己有些惭愧。 <br><br>“我看啊,把前因后果跟龙哥、林子、主任他们都说说,就算最后还是得赔钱,也捎带着给六王八蛋穿上小鞋。”老三给我指路。 <br><br>我明白老三这条路,不是体恤我,而是专门指向“日本儿”的,他想借刀杀人罢了。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惶论罚款的事是否能免,林子他们不仅对“日本儿”会有看法,对我也要小觑一下了:“闲话不少啊”。那样反而得不偿失。 <br><br>我一边跟老三打岔,说我得好好想想,不就玩嘛,又不是一天两天就结束了,要玩我就陪他到最后,得设计个长久战的计划。老三笑着走了。 <br><br>其实我有些怪自己太伤“日本儿”了,何必呢?不就一条狗吗?我惹他干什么?知识分子那套臭毛病又犯了吧?这里是监狱啊,这么小一个封闭的空间,什么矛盾都得直接面对,没有回避和逃脱的余地,遇到问题就只有一条路:解决。有人靠打,有人靠耍,有人靠门子,有人靠银子,总之要解决。这是和外面绝不相同的一点,外面的人,在问题面前太容易就逃避了,有句话似乎只适合外面:“惹不起躲得起。”监狱里你不能躲,所有问题都要自己扛,不能心太软。 <br><br>“日本儿”今天的问题,是小问题。 <br><br>周法宏的意见是“背后给他一板砖儿”。我笑笑,不鼓励,也不反对。 <br><br>穿了一会网子,我去了趟厕所,撒泡尿工夫主意已定,回来直接奔库房了。宫景看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找到了吧?” <br><br>我大咧咧地说:“我变去呀?弟弟认倒霉,回头让主任罚款吧,谁让咱干这个差事哪?”说着,我掏出一包红山茶来:“我这一烦啊烟瘾就上来,得了,扔你这吧,省得我一憋不住犯错误,就雪上加霜啦。” <br><br>宫景笑道:“也行,我给你保存着。” <br><br>“保什么存啊,你抽吧,咱谁跟谁呀。”我边说边走,宫景在后面笑着:“老师那网子甭着急啊,六哥给你再想想辙,这钱不能叫政府干挣了呀,咱爹妈可不易。” <br><br>我说:“行啊,省了钱我请客。” <br><br>第一个回合我就这样败了,败得荣幸。如果我“胜利”了,以后就会陷进问题的泥潭里,处处要加着小心。除非彻底把“日本儿”从库房里清出去。其实,现在我倒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管成库房了,这也是个是非之地啊,整天坐在里面,就是不停地转动脑子,不转,或者转的圈数不够,就得落个山东的下场,转错了方向就更甭说了。 <br><br>晚饭吃完了,宫景神秘地喊我去库房,塞给我三片小灰网:“千万别跟别人说啊,就说在你脚底下发现的,补上就得了。” <br><br>我为难地说:“那你怎么下帐啊。” <br><br>宫景大义凛然地说:“出了事哥哥给你担着。” <br><br>我笑道:“其实库房这个事我也知道一点,不到网子黄了,不大盘点,帐上永远出不了问题。” <br><br>宫景放松地笑了:“不瞒你说呀老师,六哥上次进来干的就是库管,官儿就是相信我心细,杂役喜欢咱活份,帐面上永远让两边都满意,这里的诀窍,不深入进来摸不清。别小看一个小小库房,杂货铺似的,里面学问大啦。” <br><br>我说:“我对这个不摸门儿,我学中文的,见数字就头疼。” <br><br>宫景关心地说:“那可不行啊,得钻进来,不减刑的话,明年10月我也开放了,以后谁来库房,除了你还有谁?你看那帮一个个那操行,呵呵。” <br><br>我心里又是一动,没想到一包烟解决了一个问题,还搭配过一份信息来。我笑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这里的事儿,风云变幻啊……哎六哥,大伙为什么叫你六哥啊。” <br><br>“我不是进来六回了嘛。”宫景一语道破,我笑起来,说一声:“不和你聊了,还一堆网子哪”,拉门撤退。 <br><br>回去我扔给邵林一片网子,自己坐下来,笑道:“摆平。” <br><br>我不能跟他们玩惊险,装模做样从案子下面变出三片来:“呀,原来在这里。”傻子也能看出假来啊。我就是要他们明白,确实是宫景阴我,最后被我“摆平”了,怎么摆的自然不透露了。 <br><br>因为跟小日本儿那个假华侨周旋,耽误了时间,那天我破天荒地带了几片网子回号筒干去了,二龙意外地问我怎么搞的,我说:“发活儿的时候出了点差头,倒腾数儿耽误的。” <br><br>我这样含糊地讲,有我的道理。如果他继续追问,我就实话实说,不追问,就算了,这是我和“日本儿”之间的事,我自己不仅已经解决了,而且想继续玩下去,别人一掺乎,可能就没戏了,我也获得不了什么快感。<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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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39:41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5)十面埋伏 <br><br>和宫景愉快合作了一次以后,我们的关系融洽多了,我虽然心口不一,但也不急着给他上套儿,就那样维持着,吃饭时,偶尔夹给他一块酱豆腐什么的,他已经很高兴,打发这样的狗原来如此简单。按下不表。 <br><br>2月份的接见是个大事,接见后就快要过年了,大家都核计着要家里送些什么年货进来,年味儿似乎已经开始出来了。 <br><br>这天出工在大门口排队时,施杰他们的队伍也正好过来,并在了我们边上,我立刻和别人调了个位置,靠到施杰边上:“现在挺不错?” <br><br>施杰喜气洋洋地说:“我表哥找的门子,我们大队长,我那天跟他说了,他可能给你们主任提你来着。怎么样?还干活哪?” <br><br>我笑他想的太简单。 <br><br>他说:“那赶紧让家里找人啊,听说你们那网子可够神经,吃的消?” <br><br>“那么多人不都活着呢?”我笑着看一眼我们的队伍,好多人背着口袋,里面装着带回来操练的网子,败军一般。一大队伍里也有人笑:“五大的又要出海了。”大概看我们拿着网子,象赶海的渔民吧。 <br><br>“快找人吧!”施杰有些痛心疾首。 <br><br>我没理这个茬,抓紧问他:“你哥有消息吗?” <br><br>“我姐说他分教育科去了,管******组。” <br><br>我笑着说:“不错嘛,近朱者赤,时间长了他也能成佛啦。” <br><br>“五大的,走!”值班的队长喊了一声,我们开始和一大分开,向工区开拔。 <br><br>一路上,还想着施杰的话,觉得这个“门子”的事,是不是真的该跟家里说一下呢?现在已经是月底,2月的第一天就是五大队的接见日,然后就开始进入春节前后的常规戒备期了,监狱就要真的被封闭起来,一只猫不被特许都别想溜进来,直到正月里,管教们短暂的假期结束,才能开始正常化。 <br><br>霍来清提着装暖水壶的大布篼子,一条胳膊上还挑着一小捆扎在一起的网片,兴冲冲在队伍里走着。前些天水建宝开放了,林子当晚就让他搬了过去,顶替“小劳作”的位置。霍来清似乎感觉良好,在队伍里走着,神情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几分优越感,心里肯定觉得自己前途光明了。 <br><br>一大的队长在我们后面威风凛凛地喊着“一二一”,走一段,还带领大家喊口号:“加、强、改、造!,重、塑、自、我!”那个队长,不知是生理还是学问的缺陷,管“造”念“照”,管“塑”喊“树”,高门大嗓的。我们边回头看边打哈哈,林子唱了起来: <br><br>“革命军人一定要牢记, <br><br>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br><br>领队的小尹队笑着招呼我们“严肃点”。 <br><br>没见别的队的队长有一大那么神经的,收提工还喊口号,弄得跟革命军人赴汤蹈火似的。 <br><br>一大队在很多方面都挺正规化的,据说小钢厂的利润也是全监最好的,犯人们的福利相对也比我们好,就是减刑名额的比例,听说都比别的队高一些。但除了有关系的犯人,没有谁愿意往他们那里去,在一大,靠拼干活争取减刑票,等于拿命换啊。 <br><br>上午工区有些乱,二中那边又抬上来十几台编织机,一拉溜码在窗边,用布罩了,看上去有些肃穆。他们折腾了一上午,看来二中要大干了。那些抬机子的犯人从我们中间咋咋呼呼地来往,有人还叫嚣着要占领我们的阵地,把我们从楼上赶走。 <br><br>我们也忍不住议论,说这么多机器都摆开了,还就真得占了整个工区,我们去哪?网子不会黄吧? <br><br>林子喊道:“一中的,干活!完活放假、回家听信儿!” <br><br>我们笑一声,不议论了,埋头忙起来。 <br><br>一会儿,霍来清在缝合线儿上冲我们叫道:“老师,告诉你们组的啊——白条别插得太长,都从塑料管里钻出来啦,扎手!”我告诉大家注意一下。 <br><br>猴子忿忿道:“就他穷事儿多。” <br><br>霍来清听见个大概,歪头叫:“你说谁哪,你自己过来看看,这个条子出来多少!” <br><br>“又不是我穿的,你跟我叫的着吗?”猴子回头不含糊地反驳他。 <br><br>蒋顺治嘟囔道:“伺候上林哥了,就开始摇哦。” <br><br>我说“猴子赶紧干吧,反正人家说的对,大家都注意就得了。”周法宏恨恨地说:“小烂霍真不是东西,这么大声喊,不诚心给咱灰网的垫砖儿么。” <br><br>果然,周法宏话音未落,林子那边就喊起来:“灰网的注意啊,干活给我仔细点!第一道工序就出错,小心屁眼!” <br><br>那个叫邵林的新收好象自尊心很强似的,立刻气愤地建议:“老师,查查!不能叫大伙跟着背黑锅!” <br><br>我说:“我哪那么多闲工夫,大家小心点就是了,愿意互相监督的,看看自己,再看看左右邻居吧,再出了差,大家一起把他揪出来。” <br><br>猴子不屑地说:“就是。哼,自己管好自己就得啦。” <br><br>其实要查,还不是很容易,我们现在是干完几个活儿就扔到下条线去,好几个人手底下都正空着,查谁? <br><br>说着话,林子已经溜达过来,还是那个问题:“谁干的你给我小心点啊,老师你也管着点他们,出了事我先找你,咱俩是领导对领导。”林子说到后来,跟我半开着玩笑。 <br><br>我脑子一转:“林哥,你看这样行不?给流水上再细分一下,哪两个人的灰网就供应固定一个人的缝合,这样出了毛病,一抓一个准,我还省事,你也少操心,要不我整天盯他们,我还干活吗,这网子它不会自己穿自己呀。” <br><br>林子笑道:“想得还挺好,就这么办啦,下面都听着……”接着林子把我的建议落实到每道工序去了,然后踢了我屁股一下:“有这好办法咋不早说?” <br><br>“我这不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嘛,替领导排忧是我分内之事。”我跟他玩笑道。 <br><br>我跟周法宏的活儿独家供应赵兵,我警告他:“出了毛病都是你的啊。”周法宏夸张地谄媚起来:“替领导排忧是我分内之事嘛。”我扑哧了出声来,用手里的白塑料条抽了他一下。 <br><br>过了一段时间,系小线儿的豁嘴喊:“霍来清,你这个灰网缝合得错扣了,上下不齐,小线尺寸对不规矩啊。” <br><br>“操你妈你小点声儿,凑合凑合不得了吗?拿手抻抻不就齐了?哪那么多鸡巴毛病?”霍来清伸着脖子看自己那个活儿,一边恐吓豁嘴。 <br><br>豁嘴嘟囔道:“我糊弄了,整型的饶我吗?” <br><br>霍来清气愤地说:“拿回来,拿回来给你改!我缝错扣了,回头我缝你嘴就错不了扣啦。” <br><br>霍来清一把抢过豁嘴递回来的网子,冲着操作台发泄道:“谁出的鸡巴主意,显摆自己有学问是吧?” <br><br>我先不理他,犯不着。 <br><br>“操,这么臭啊,谁放屁哪?”周法宏在我旁边狂扇着手。 <br><br>猴子抬头笑道:“人儿不大,他还两头会说话哪。” <br><br>没人放屁,大家笑起来,都看霍来清,霍来清知道周法宏在拿他找乐,指桑骂槐地说:“谁拉链没系,把你露出来了。” <br><br>“你说谁哪?”猴子拾骂,转头直问霍来清。周法宏笑着,不掺乎。 <br><br>“说我说的那个玩意哪,我说的那个玩意它不会说话呀?奇了。”居然充满禅机。 <br><br>猴子的领悟力也是非凡,立刻揭他的脸皮:“刚来两天半,你就想耍大腕儿是吧,明天接见时候跟你家大人多学几招再来招惹猴儿爷爷啊,玩嘴碴子你还嫩点儿。” <br><br>“嫌嫩?我下面那个硬啊,够你用不得了?”霍来清来这“两天半”,没别的长进,就对那些油嘴花腔赶辙上套的流氓话孜孜以求地用功学习了。 <br><br>猴子果然是老犯,不急不恼,立刻就赞美他:“行啊,小家伙看着嫩透,口活儿还不错。” <br><br>大家一笑,霍来清脸上不挂,先红了一遍。这小霍师傅,就爱红脸,委屈了红,气愤了红,兴奋了红,尿急了红,原以为应该是个害羞明事的孩子呢,谁知这样刁钻? <br><br>霍来清脸一红,话就跟不上来,又不甘心下风,被大家一笑,当时就翻了脸,通俗易懂地破口骂起来,猴子看到败军之将如此嚣张,不觉新仇旧恨都涌起,刚要起身,先听林子在远处叫起来:“活儿发少了是吧!谁有力气给我报上来,加你小逼的!” <br><br>猴子呼口气,不动弹了,霍来清的声浪也势微下去,只在那里闷着头,碎着嘴子翻翻,听不清楚,却知道没好话。 <br><br>胖子在我后边的暖气旁缝完了一个花线,提起来去交活,走过猴子身边,轮起钢圈网笼砸了他一家伙:“林哥的小劳作你也敢欺负是吗?” <br><br>猴子“哎呦”了一声,连头也没回,沮丧地继续穿灰网,手底下充满恶气,这么得网子乱颤。我也心里沉一下,一时大意,忘了胖子在后面呢,想想,刚才并没有议论林子什么,才稍微塌实了一些。 <br><br>想起前人管子曾戒云:“墙有耳,伏寇在侧”,果然厉害。不觉有些后悔写接见信的时候,没有让家里捎一本《孙子兵法》进来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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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46:57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6)半路出程咬金 <br><br>2月1号的接见,声势很浩大,不少家里很少接见的犯人,都来了温暖。 <br><br>监狱里面已经布置起来了,路旁和监区围墙的铁篦子上插满了彩旗,各监区的大门口也都挂上了“欢度春节”的大红灯笼,天气正晴好爽朗,一派节日氛围。这样的氛围,让来接见的家属看了,心里也会舒服些。 <br><br>我看见朴主任领着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一边安慰着一边去了小医院。老太太从我们身边过去时,嘴里还絮叨着:“我哪辈子缺德了,养活这么一儿子。” <br><br>“这谁呀?” <br><br>“肯定疤瘌五老娘呗,咱一中就他一个住院的嘛。” <br><br>赵兵和蓝伟都在一楼的特殊接见室门口候着,等二龙出来,准备帮他拿东西。 <br><br>王老三喜气洋洋地过来,从后面一把搂住我笑道:“老师又能见闺女啦,幸福哦。” <br><br>我从他的拥抱里分解出来,笑道:“你家里谁来?” <br><br>“我给我大姐写的信,肯定是外甥女来呗,我大姐瘫炕上快三年了……老师你说我愧不愧?”老三望着我,脸色灰了一下。 <br><br>我说你愧什么呀? <br><br>他把先前跟华子说过的话又跟我倒腾了一遍,说他在外面风光的时候,不顾家,跟两个姐姐身上也没有奉献什么,现在进来了,还得让人家来接见。“愧啊。”老三感慨着。 <br><br>上面一叫,我们蜂拥向楼梯,互相推搡着,都想挤到前面。 <br><br>当我看到父亲消瘦苍老的面容时,欢笑的脸色立刻沉敛下去,心也感觉压抑了,幸好有琳婧和女儿在旁边,气氛才勉强活跃起来。 <br><br>看到父亲操劳的样子,我张不开口提“门子”的事了,倒是琳婧跟我说,在C县刑警队的那个黄三去过家里,他有个朋友在另一所监狱当队长,问我是不是需要调过去,我心说他早干什么去了?嘴里还不能埋怨,只现实地说转监不是简单事,恐怕比外面调动工作还难,这里又没有辞职一说儿,不定造多少冤枉钱哪,到那边再碰上个不顶事的,更窝心。 <br><br>“这里就不错了,也没什么罪受,活儿也不累。”我只能这样安慰他们。 <br><br>父亲说:“还有一个消息。”父亲的嗓子有些沙哑,烟抽的太多的缘故。 <br><br>父亲说:“游平联系了一个女同学,叫……” <br><br>“藏天爱。”琳婧接过来说。 <br><br>“哦,那是游平他们一届的,是我下一拨的学生会主席呢,怎么样?” <br><br>“她姐夫正好是你们这里的管教,就是不知道在哪个队。过了年,寒假里面他们可能来看你,看能不能帮上忙。”父亲告诉我。 <br><br>琳婧看我热情不是多高涨,就说:“钱的事不用你担心,我跟游平说了,该怎么打点怎么打点,回头我买单。你一进来,多少人关心啊,出谋划策的不少,到头来,家里也看清了,左右就是得拿钱买路,什么关系也白搭,看不见钱也不办事。心疼人就不能心疼钱,爸那老思想行不开了,原则不值钱,值钱的是人,是命。” <br><br>我表扬说:“琳婧你成熟多了嘛。” <br><br>父亲在旁边举着花筒无话,脸沉着,很无奈的样子。 <br><br>我就说:“爸少抽点烟吧,别太烦,游平不是找到人了吗,就赖他身上了,让他给我跑去吧,我们俩没说的。” <br><br>“你在里面,要跟管教多交流,别跟那些犯人学坏了。”父亲嘱咐道。 <br><br>我笑道:“犯人里也不都是坏人呀,象我这样的大把抓,罪大恶极那个到不了这里。” <br><br>父亲也苦笑道:“人人都觉得自己孩子好,最后还不是犯法了?” <br><br>琳婧笑着替我辩解道:“犯法跟犯法还不一样哪,好多没进来的,还没麦麦光荣哪。” <br><br>聊得轻松了,又跟女儿逗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到了时间,很气恼,跟家里连一句新年祝福的话也没说上,怏怏地往外走,到楼下一领物,我就傻了,怎么送了这么多?两个大蛇皮袋子,全装得满满的。 <br><br>看其他人,东西也都不少。真是要过年了。 <br><br>我分两次把东西运到外面,让周法宏帮我看着,自己去购了几条烟和笔记本,回来兴奋得直发愁:“怎么往工区弄啊?”二中的犯人,合伙从工区推了辆平板车来,很有先见之明,看来有经常坐牢的,知道年前的接见不同以往啊。 <br><br>王老三拎着两个塑料兜过来,兴冲冲地说:“今年过个好年。老师,咱一堆过吧,热闹。” <br><br>我顺口说:“行啊,还怕热闹?不过你得帮忙拿东西呀。” <br><br>几个人一哄一闹地,居然连拖带抬,把东西就运了回去,也都累得够戗,当场瓜分了我一包水果走,算是酬劳。 <br><br>路过一大办公楼的时候,施杰正跟一个管教在楼口聊天,看我们过来,立刻喊我:“麦哥。”我说:“正好,帮我卸卸载,匀点东西走吧。” <br><br>施杰笑着看那个管教,一指脚下:“撞车了吧?让您说准了。”回脸儿对我说:“我这还给你准备年货了哪,得了,咱谁也帮不了谁了。” <br><br>笑一气,施杰跟我介绍:“这是我们杨大队。” <br><br>我恭敬地打了招呼,施杰又对杨大队说:“他就是麦麦,我哥同学。” <br><br>杨大队笑了笑:“怎么样?在队里没挨欺负吧?我给你们主任打了招呼了,朴主任对你印象还不错。” <br><br>我说:“谢谢杨大队,我在那边挺好的。” <br><br>“行啊,好好干,有什么过不去的直接找朴主任,谁动你咱办他。”杨大队笑道。 <br><br>我要把这当实话就傻到家了,我笑道:“谢谢啦杨大队,等我出去了,跟施杰好好跟你喝喝。”杨大队笑打哈哈,说:“你们先走吧。”我想,他心里一定在说:“出去?出去了鬼都不愿意回头啦,跟谁喝喝呀,甭这套我磁儿。” <br><br>工区里也是弥漫了喜气,“日本儿”一看我收获丰富,立刻欢呼道:“弟弟,咱家谁来的?” <br><br>“告诉他:你爷爷来的。”老三笑着踩他。 <br><br>“日本儿”笑道:“老师哪能跟你那么没素质?” <br><br>老三也笑:“我给你根带眼儿的火腿塞嘴里,就有素质了,是不是六子?” <br><br>“还是塞你自己吧,你那臭嘴,是不是跟屁眼长反个啦。”“日本儿”也谈笑风生的,跟老三一样,话锋里都暗藏了杀气,恨不能一口唾沫把对方淹死,表面上还跟老邻居似的,一副相知甚深、口无遮拦的样子。 <br><br>我趁机把东西挪进案子底下,掏出俩橘子扔给他俩:“打住啦,三哥,六哥,先拿这个塞上嘴。” <br><br>“日本儿”接了橘子,心满意足地回库房了,远远望那桌上,好象还放了两个苹果。“日本儿”进去,随手把门带上了。老三拿橘子做了个抛接,冲库房那边说道:“臭要饭的。” <br><br>许多接见回来的,还在抑制不住地聊着,互相分享着喜悦。我注意到,那些没有人来接见的,都默默地干着活儿,象被不断拍打着的石块儿,匍匐在欢乐的浪花下面,在一次次散碎而残酷的冲击下,显得落寞沉郁。 <br><br>外面秃秃的树叉上,一只喜鹊兀自叫着,声音有些乌鸦的样子,让我奇怪地怀疑起来,想它背羽上的白翎,是不是被人恶作剧漆上去的,本来就是乌鸦吧,监狱里能有几只好鸟? <br><br>浮躁了一阵,就得面对现实了,我们的现实就是网子,接见日并不是法定节日,改造永远是第一位的,接见需要的时间只需要半个多小时,所以生产定量还是坚挺着不肯下调。我跟大伙交流了一会儿接见心得,就赶紧坐下来,把心和屁股都落在凳子上,开始和大家做身份认同,迅速投入角色了。 <br><br>一边手忙活着,心还是不能平静。脑子里想的是游平挖掘出来的女同学:藏天爱。留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普通但活泼的脸,开朗的性格,调皮的嘴巴,管我喊“老麦”,管游平叫“油瓶儿”,加上伶俐杂糅着凌厉的作风,似乎没了,藏天爱给我的印象就这样。 <br><br>做作地讲,藏天爱上学的时候追了我好长一截,最后叫我给甩下了,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她对政治前途一类的东西太热心,而我偏偏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玩意。我毕业的时候,她还给我写了首“老麦走了,我的前方什么也没有了”的屁诗,写在一张散发着香味儿的卡片上,糟蹋中文系啊,那卡片好象从我毕业那天就只看见过一次,后来,鬼知道哪里去了。以后也再没有藏天爱的消息。 <br><br>真是风流水转,现在竟然要在这里见面。我苦笑着,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br><br>正有些小别扭,郎队突然喊了我一声,叫我到管教室去。我脑子一震:“藏天爱该不会是他小姨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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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48:05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7)灯亮啦 <br><br>管教室里只有郎队一个人,笑容可掬。 <br><br>“麦麦,最近感觉怎么样?”笑容可掬。 <br><br>我说还行啊。 <br><br>“据我观察,你表现很好啊。”笑容可掬。 <br><br>你观察我了?好可怕哦。我笑笑,没说话,等他下文。 <br><br>“好好干,争取早点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这样人呆的地方。”郎队的语调有些同情。 <br><br>我说是啊。 <br><br>“你大学学的中文啊?读研究生了?” <br><br>“哦,没读完就进来了,以后也不想读了。” <br><br>郎队感叹道:“遗憾啊。你是不想学了,我是不学不行啊,监狱干部考核很严格,光有能力不行,还得要文凭。” <br><br>我同情地说:“你工作能力够强的啦,要文凭?唉,形式主义。” <br><br>“就是形式主义,哪有时间进修?”郎队往前一探头,神秘地跟我说:“都糊弄,连监狱长都跟说:不就混个本儿吗?找个替考的不得了?哈哈。” <br><br>靠,不会是叫我去替考吧,到时候是不是还得给我临时换身警服? <br><br>“我看,象你这样能力突出的,就应该破格!” <br><br>郎队笑起来,不多说了,把面前一本书翻了过来,递给我,那是本《鲁迅小说选集》,我一看就是盗版的。 <br><br>“我看这些人也就你行,写个鲁迅的论文,我就佩服鲁迅:世界上本来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没了路——越想越深刻!你说咋越走越没路呢?” <br><br>对着他询问的目光,我无言以对。 <br><br>没想到他居然还说:“后来我终于想通啦——大家都往一条路上挤,肯定要有很多人被挤出去,被甩后边,走在前面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啊,对别人来讲,不就是没有路了吗?就是号召大家努力向前啊!我理解的对不对?” <br><br>我两腿发软,强撑着点头说:“还就是那意思,你阅历深,比我们老师讲得还透。” <br><br>“这我就不信了。”郎队自豪地笑着:“弄这个拐弯抹角的玩意,还是得你们文化人,我这样的就会说仨字:往前冲。没那么多比喻,绕得人脑袋疼。” <br><br>我问了写作要求后,说:“什么时候要。” <br><br>“不急,过了年,十五以前。” <br><br>我拿着书,从管教室出来,逃命似的。 <br><br>很多人看我,不知道我跟郎队有什么猫腻。 <br><br>老三正检验蓝伟系的小线儿,一边标尺一边摇头,唉声叹气的,蓝伟在旁边局促不安。老三说:“小弟弟,心疼心疼三哥行吗?下回仔细点儿,这几个我给你改改得了?谁叫三哥爱你哪。” <br><br>看来遭老三爱得人还越来越多了。 <br><br>林子从旁边一过,摸了下蓝伟的头,笑道:“小逼你就是命好得了,没有龙哥,我一撇子送你一大队去。” <br><br>我刚要过去,林子突然大吼一声:“站住!”然后冲过来一把夺走那本书:“留下买路钱!” <br><br>我看他一副玩笑的样子,心里放松了,笑道:“郎队要我给他写个论文。” <br><br>“这也是改造成绩啊。”林子笑道。 <br><br>老三边忙活蓝伟的次品边说:“那得让郎队给减点活儿啊。” <br><br>“他说了要算,老朴早搬铺盖卷回家啦。”林子说完冲我道:“我先看看,早早就想看鲁迅了,多大名气啊,阿Q是他写的吧?” <br><br>我肯定了一下他的博学,林子赶我去干活,说看完了再给我。我赶紧跑进流水线。这一折腾两折腾的,弄得今天的生产定量够赶人的。 <br><br>晚上方头过来告诉二龙,说一个叫广澜的哥们儿给关了,明天上午想去独居里给送点东西。二龙笑道:“不是刚出来嘛,咋又给关啦?” <br><br>“出来就折腾呗,把谍他那丫的槽牙给敲掉一个。” <br><br>“操,我屋里那个门脸前面掉两扇儿,也没关啊,广澜是不是没混起来?” <br><br>方头道:“可不?他那个队,跟前没自己人捧着,就靠打能打出天来?净剩小号儿里囚着了。快来两年了,听说手里还一张票没有哪。” <br><br>二龙招呼赵兵给拿了几盒罐头和一兜水果,交给方头说:“你捎给他吧,我就不去了。” <br><br>方头一走,二龙躺了一会儿,又招呼赵兵:“哎,我让你带的东西带回来了吗?” <br><br>赵兵跳起来,从兜里翻出一把细铁丝、两根花线,几棵钉子:“都齐了,‘日本儿’听说你要,一句废话也没有。” <br><br>“行了,把这些全弄好。老师给我喊一下老三。”二龙又转头叫我,我赶紧到新收门口叫“三哥”,老三一拔头,我看见里面有俩新收正低马蹲档在那练功哪,表情痛苦,毫不退缩。 <br><br>“龙哥叫你。” <br><br>老三“哦”一声,往回一缩头,很快拿了一条浅蓝床单出来,跟我过去。 <br><br>“手艺还行吧。”老三把床单抖开,征求二龙意见。那是二龙昨天叫他去缝的,在床单一侧约一个边儿,穿铁丝用。 <br><br>二龙很挑剔地细看了一遍,笑道:“还真干过裁缝?手工不赖,少管你看看来,老三这针脚,跟老娘们干的似的,那天你给我缝的那个兜口叫什么呀。” <br><br>老三殷勤笑道:“缝兜口啊,你拿来吧,我给你改去。”二龙当场脱了裤子,又让赵兵从箱子里找了条新的,一并交给老三,老三拿过去走了。 <br><br>赵兵赶紧忙活,把二龙的床包装起来,前脸儿挂了拉帘儿,里面的三围都拴了挂衣绳,弄得摇篮一般。 <br><br>现在,二龙装备得才真象个组长了。其他几个组长的铺,早就装修过,二龙一直没鼓捣,不知是懒得弄,还是有别的心思。再有就是我们的囚服只有一个上衣口袋,不是人头,一般不敢改动囚服样式,监规里有明确规定倒不打紧,监规是狗屁呀?关键是不够那个级别的,就不能穿带多余口袋的衣服。在监狱里插裤兜走路的犯人,绝大多数都是人头儿,新来的管教看人,也一眼就明白个八九分,该跟谁使多大劲儿,心里都有个分寸。 <br><br>搞完内装修,二龙试了试效果,还算满意,回头招呼我们:“你们都出去,屋里开灯再回来,十分钟。” <br><br>我们莫名其妙地出了屋,喀哒一声,屋里的灯灭了。 <br><br>周法宏问赵兵:“咋了?” <br><br>“我又不是龙哥肚里的虫子。”赵兵堵他嘴道。 <br><br>我看一眼楼道里干活的乱糟糟的景象,无聊地说:“我找蒋顺治呆会儿去。” <br><br>周法宏拉我一下,笑道:“看你是个有前途的,别净跟我们这些怪鸟凑乎,不是一品种的,不能往一畦里种,劳改队讲究这个,你进那个垄,你就是那个苗了。” <br><br>我笑道:“你哪那么多贫话呀?你爸要进来了,你还跟他分畦划垄的?” <br><br>周法宏追了我两步,一脚踢空后笑道:“你爸才进来哪。” <br><br>我敲了敲国子那组的门,国子从门玻璃上看到我的笑脸,友好地一挥手,我推门进去,国子笑道:“老师这么闲?轻易不来串门啊,国哥门槛高是咋的?” <br><br>我笑起来:“哪里,早想跟你聊,怕你烦我呢。” <br><br>国子一拍铺边:“坐。” <br><br>我看一眼蒋顺治,倒不好意思提找他的话了,一偏屁股,坐在国子铺上。 <br><br>“你这案子够冤。”国子找了个话题。 <br><br>“进来的都说自己冤。”我笑道。 <br><br>“不过你也算走运的,二龙对你还不赖啊,要不象你这么老实的,还不叫人掐巴死?” <br><br>我意识到他在暗示华子,就转过话茬说:“我不招惹谁,也不想混流氓道儿,活儿上也盯得住,加上林哥开面儿,剩点刑期,塌实耗着呗。” <br><br>国子道:“林哥是没的说!龙哥也是老大风范……龙哥对我印象咋样?” <br><br>我笑道:“那你得打电话问他了?” <br><br>“龙哥进电话啦?”国子笑着一指裤裆:“我这手机光能打给自己。”我哈哈笑起来。 <br><br>笑过,我不想跟他套乎了,心里没根,担心祸从口出,就转移话题道:“蒋顺治是我一分局来的,国哥照顾点。” <br><br>“安徽啊,黑马白鼻梁——隔色玩意,你怎么可怜这种怪鸟?”国子瞟一眼蒋顺治道。 <br><br>我看着靠在铺上表情古板的蒋顺治,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以前一个号儿,多少顾点面子。” <br><br>这时周法宏在门口扒一下头,冲我挥了挥手,国子骂道:“怪逼。” <br><br>我笑着站起来:“叫我回去哪,国哥以后再聊啦。” <br><br>出了门,周法宏还没走:“灯亮啦。” <br><br>我们结伴回了号儿,除了豁嘴和孙福恒还在外面干活,其他几个人都回来了,二龙正靠在铺上,拉了一半帘子看电视,电视被他扭过去,正冲着床铺。 <br><br>我趴在铺上,拿出信笺,写了几个论文题目,最后选了一个简单点的,开始拟提纲,这也是改造任务。<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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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48:40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8)竞演风波 <br><br>接连几天的改造风平浪静,紧张还是紧张,许多人的心气却开始浮躁起来,因为年关越来越近了。 <br><br>不知哪个监区的犯人,打扮得花团锦簇的,每天在操场排练高跷和舞龙节目,说是节日期间有演出。我们中队也配合着开始选演员和节目,原则是不耽误生产,其他人要把去排练的人的活分下去。一时报名的很踊跃,少干活儿尚在其次,关键是风闻演出的犯人能得一张价值两个月的奖励票,报减刑卷的时候可以加进去。 <br><br>胖子想去献首“朋友啊朋友”,让林子给拦了。 <br><br>周法宏和霍来清都被选去试声,结果周法宏被教育科留下来,每天晚饭后去排练,霍来清很气愤,说教育科那个乐队太操蛋,老跟他的歌合不上拍,所以被刷了下来。 <br><br>豁嘴也很积极地跟林子说:“我也报个节目吧。” <br><br>“干活去!” <br><br>豁嘴口中跑风,迫不及待地说:“我会数来宝,真的,不信你听听:走上台,笑哈哈,听我把咱乡的计划生育夸一夸……” <br><br>林子飞起一脚把他踢回流水线了。 <br><br>关之洲边穿网子边问我:“老师你不来个诗朗诵?” <br><br>“我就会尿不湿。”我笑道。 <br><br>关之洲停下来,深情地呼唤着:“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哎呦!” <br><br>一个大钢圈飞了过来,砍在关之洲的肩膀上,华子在斜刺里骂道:“昨天跑的还不累是吧?” <br><br>关之洲撇一下嘴,低头抓起网子,旁边的邵林笑起来。猴子歪脑瓜问:“跑马拉松了?” <br><br>“一个多小时。”邵林笑着说。 <br><br>关之洲也自嘲地一笑:“以前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潜力哪。” <br><br>所谓“跑马拉松”,其实就是原地跑步的“健身运动”,一般要求高抬腿跑,时间稍长一些,技术难度还是很大的,需要顽强的毅力和对权利的绝对屈从,才有可能坚持下来。看来昨天晚上关之洲又惹华哥或者老三不爽了。 <br><br>“其实……”关之洲真是记吃不记打,忍了一会儿又憋不住跟我继续探讨:“其实数来宝这种艺术形式挺好的,老师你可以编一段,让豁嘴演去。” <br><br>“走上台,笑哈哈,说一说过年咱不回家?”我笑着问他。 <br><br>“别介呀,笑哈哈以后,听我把咱二监的管教夸一夸呀!” <br><br>我说:“回来我也叫人打成豁嘴啦。” <br><br>周法宏在一旁幸灾乐祸道:“你们就聊吧,回头我一去排练,看这些网子谁穿?” <br><br>大家立刻群起而攻,把周法宏这种不仁不义的思想臭批了一通,然后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闭了嘴,紧紧忙活起来。不过关之洲开始给了我一些新的印象,以前只觉得他有些抑郁,时不时还给邵林、门三太占卜一下前程什么的,有些神道儿,估计脑子不很健康呢,今天一看,似乎也不是过于浅薄之流。 <br><br>晚上周法宏走后,“棍儿”才阴阳怪气地说:“哼,有票管屁用,我手里一把票了,就不给你减刑名额,到头来,还不是鸡孵鸭子白忙活?” <br><br>对“棍儿”,我从最初的好感,慢慢变成同情,后来又逐渐多了几分怜悯般的讨厌。平时他不说话,跟大伙也不掺乎,一遇到事,不是旁观,就是背后弄几句风凉话,就是有好话,他也不当你面说,非眼看着你演砸锅了,才来个马后炮不可。我懒得跟他过话,埋头干自己的活儿。 <br><br>蓝伟的小线儿总系不好,跟二龙叫了一回苦,就把他跟花线组的一个犯人掉了个岗。今天是头一天缝花线,不想就被胖子组长给骂了一顿,二龙和林子都走过去,胖子恨恨地说:“分线的时候他不看好了,现在告诉我缺一根,我给你下去呀?” <br><br>蓝伟在一旁窝囊地垂着头,红脸无语。 <br><br>林子说:“我以为什么事,跟老六拿一根去不得了?你们俩咋还闹起来了,真是不省心。” <br><br>二龙听林子这样讲,白胖子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br><br>胖子把自己手里的一根花线拽给蓝伟:“下回数清楚了啊,多亏我这里正富裕一根。” <br><br>林子拍拍蓝伟的肩膀:“去吧。”蓝伟急忙拿着花线干活去了。 <br><br>胖子蹲下去,一边大刀阔斧地缝花线,一边激情饱满地唱:“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上一次你借了我的钱,请你还给我……” <br><br>我笑道:“胖子,冲你这嗓子,真该上台去现一把,埋没了啊。” <br><br>胖子说:“林哥也是,偏不让我去,斜眼宏楞给选上啦,他唱歌还没我窜稀放屁好听哪。” <br><br>周法宏回头道:“小心点,别拉死。” <br><br>“嘿,操你瞎妈的,还拿我找乐是吗?”胖子虎着脸道。 <br><br>周法宏嘴是够臭,立刻还击道:“是妈(吗)不是爸,是爸搭我俩。” <br><br>胖子把手里的网笼一抬,连身子拥过来,一下把周法宏扑到案子上,周法宏一个兔子蹬鹰把胖子踹过,翻身起来:“逗逗就急啦?” <br><br>胖子回手一个嘴巴扇过来:“你配跟我逗嘛!”我看周法宏脚还没站稳,这个嘴巴恐怕躲不过去了,立刻扬起胳膊给他搪了一下,胳膊肘正磕在胖子腕脉上,胖子“呦”的一声抖起胳膊来,横眉立目地冲我道:“老师你别掺乎啊?我不跟你来!” <br><br>我劝着和的工夫,林子气呼呼奔过来:“又咋的啦!眼不见工夫你们就折!怎么跟老师又犯相啦?” <br><br>胖子道:“不是跟老师,是那个斜眼儿,傻逼占我便宜。” <br><br>林子一拳把周法宏打到暖气片上,周法宏苦恼着脸说:“林哥,跟他逗着玩呢,来回递嘴儿的事,谁占谁便宜啊?” <br><br>胖子刚要来劲,林子骂他道:“你他妈也给我省点事!跟一怪鸟穷搭和什么?让人家拿自己爹妈改着玩舒服是吗?” <br><br>胖子灰脸耷眉地一摆手,怏怏道:“行,林哥,赖我,别生气。”林子嘟囔着,忿忿地走了。二龙和华子他们在那边磕着瓜子,远远看着。 <br><br>晚上9点多,回到号筒,眼前不觉一绚。整个号筒布置得焕然一新,顶子上拉满了迎来送往的泡泡纸彩带,中心线上挂了一溜红灯笼和五颜六色的气球,各个组的门窗上,也贴满了喜钱儿,还夹杂着“出门见喜”、“吉庆有余”一类的小帖子,心情一下子就欢欣鼓舞了似的。值班的几个小子这一天也够折腾啦。 <br><br>因为周法宏的缘故,我们灰网组都带了活儿回来,跟傻柱子等人一块欣赏了一会儿喜庆图画,纷纷在墙边蹲坐下去,继续赶自己的网子,彩灯照耀得我们脸庞红扑扑的,乍望一眼,好一副丰收图呢,有点文革时“大跃进”那意思。 <br><br>赵兵喊我到屋里去,二龙问我晚上跟胖子怎么回事,我原原本本说了,二龙只告诉一句:“以后少跟他们掺乎。”就让我回去干活了。 <br><br>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听说还要出工。<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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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49:23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9)辞旧迎新 <br><br>2月11日,农历十二月30,周一,晴。 <br><br>早上照常提工出去,到工区没有发活儿,林子和主任一起动员大家不分彼此,一块儿把线上积压的活儿都清了,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扫地擦玻璃,案子和凳子都都搭进厕所,一层层码了。二中那边也忙着抬机器,都靠到工区另一头去,空出了很宽敞的一片空地。主任说:过节时候的演出,就在这里搭台子啦。 <br><br>消息已经被确定,下午就放假了,一直到正月初八。 <br><br>吃了午饭,五大队的三个中队都在楼下集合,耿大队给我们开节前教育会,气氛一直很严肃,讲了很多规矩,象不准打架喝酒一类的,无非是希望我们少几个人进独居罢了。最后来了句结束语:“祝愿大家新年快乐,吃好!喝好!“并赶紧补充道:“——饮料啊!”我们都笑起来,没想到严肃的耿大队还幽了一默。 <br><br>然后各中队自己又分别开了个小会儿,套子活而已。 <br><br>“下楼,收了!”朴主任喊道。 <br><br>我们在楼下站队的工夫,所有管教都已经等在那里。 <br><br>“排成两排,把上衣都解开,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脚下。饭盒打开!”郎队吩咐。 <br><br>我们乱哄哄变换着队形。事先已经知道要搜身,而且还知道,上午号筒里面也被大兵们搜了——早上出工时管教嘱咐过,各屋都不准锁门,要进行节前的安全大检查。我们这些普通犯人没什么,不知道那些杂役们把违禁品都藏哪里了,看他们坦然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 <br><br>翻了一遭,没什么人出位,只有猴子因为怕痒被郎队踢了一脚,然后宣布放行。回号里一看,简直翻江倒海了,林子嚷嚷着让大家看看丢东西了没有,说大兵翻号儿,不仅野蛮还臭贼,香烟罐头什么的,只要口袋里装得下,就都不保险。 <br><br>晚饭没有一点年节的意思,炒旱萝卜丝,号筒里弥漫着呕心的热萝卜味,好多人都把菜倒厕所了,拿出家里送的年货来。我看蒋顺治正蹲门口吃萝卜丝,就跑过去塞给他一根精肉火腿。回来时看大伙都端着饭盆往外走,周法宏说:“快拿你饭盒去吧,让出来吃了。” <br><br>我一进去,看见华子和国子都在,赵兵、霍来清正忙着收拾茶几。 <br><br>“去去,把林子那个茶几也搬过来。”二龙吩咐霍来清,霍来清颠颠地跑了。 <br><br>我一看,知道杂役要在这里聚餐了,就赶紧识趣地拿起自己的吃食,问赵兵:“你现在不吃吧?”赵兵冲茶几努一下嘴:“再说吧。” <br><br>国子告诉我:“老师到我们屋看电视吧。” <br><br>我答应着出来,看见周法宏他们都耷拉着脸在门口蹲成一溜吃哪,我正要往国子那屋去,王老三在对门招呼了我一声,挥手叫我过去。 <br><br>我到跟前一探头说:“新收组哎。” <br><br>老三说:“没事儿,进来吧。” <br><br>“你不跟他们聚?” <br><br>老三一撇嘴:“人家不带咱玩儿,腰里没货啊。” <br><br>“来,尝尝小蒙他娘炖的鸡!”不及推辞,老三豪爽地撕了一鸡腿塞我饭盆里了。 <br><br>“跟小蒙是家门?” <br><br>“不是,一分局上来的,在分局我们就一伙吃。小蒙‘交肇’进来的,在外面人家也不混混,就是一本分百姓,跟我够意思!”老三说完,看着我,感慨道:“三哥这进来一看呀,也混明白了,以前都白混。以前咱有钱,混有钱的道,一帮流氓热热闹闹,觉得挺好;现在落魄了,没人看得起了,这下好啊,让你三哥一下子就看明白啦。” <br><br>我嚼着“小蒙他娘炖的鸡”——味道真的不错,一边看老三,接不上嘴,只好“恩恩”点头,听他往下说。老三没有深入下去,把话锋一转说:“我这次进来,从分局就想了,不能在混流氓道儿了,将来出去得好好做生意,得给儿子业啦,再瞎折腾对不起老少辈了。所以我现在交朋友,就交小蒙和你这样的,老实的,或者有文化的,看着塌实,将来不会害朋友的。” <br><br>“儿子还上学呢?” <br><br>一提儿子,老三脸上一闪亮,又暗了下去:“不上了,我一进来,就赶紧让他妈接走他,看着点他,正是惹事的岁数啊,16了。” <br><br>“怎么不上学了?正是上学的年龄啊?” <br><br>“纯粹让我给耽误了。”老三说:“小学时候我看他爱玩,就托人送他去足球学校了,想培养个球星出来。嘿,人家那教练牛啊,见我儿子那天,也不说话,先扔个球过来,我儿子拿脚一停,他立刻就说:留下吧。人家看我儿子一动,叫有那意识。”老三脸上焕发出光彩来。 <br><br>“后来呢?” <br><br>“后来不踢了,在学校老打架,光我就给他平了不少事儿,我怕他走坏道,就不让他上了,原想老实跟我眼皮底下看他几年,将来跟我做生意,谁料到出了这么个事儿……” <br><br>“啥事儿啊?” <br><br>“都是我这狗松脾气……” <br><br>正聊着热闹,赵兵在对门大喊道:“王老三!还等林哥龙哥过来请你啊,想、想过年吗还?”然后是一片大笑,估计是他们逼赵兵这么喊的,找乐儿。 <br><br>老三精神一震:“叫我喝酒哪。”赶紧站起来冲我说:“以后再聊,明天包饺子,要是你们那边没地界,他们也不跟我凑的话,就跟我搭帮来。”说着先行一步,跑了过去。 <br><br>我看看在铺上盘着的新收,觉得没意思,去厕所刷了饭盆,溜达国子屋里去了,蒋顺治立刻招呼我坐过去。一帮人正瞪着一小黑白电视看,上铺还有两个人在蒙头大睡。 <br><br>看了一会电视,蒋顺治问我:“想家不?” <br><br>旁边的猴子骂道:“这时候别提这问题呀,勾大伙心思咋得?” <br><br>“你不想,还不让别人想啦?”蒋顺治气囔囔地抢白。 <br><br>柱子直楞楞地说:“就是,你不想家还不让别人想?” <br><br>上面一位突然一掀被子:“操你妈傻柱子!你再穷鸡巴嘟囔,我把你那逼嘴焊上!” <br><br>一个老一点的,坐在下铺昏黄的灯影里劝道:“算了,都省省吧,大过年的。” <br><br>“放花啦!花!”叫的那个先蹦起来,趴到窗口去了。几个犯人凑过去,赞叹着那遥远的美丽。我一扭头,看到远处的天空上,果然升起一朵朵爆放的烟花,千姿百态,绚烂后是悄然的幻灭,那是一种短暂和寂寞的辉煌,点缀一下夜空,撩拨一下眼睛,迷乱一下人心,就沉寂下去了。 <br><br>蒋顺治沉默着,向铺里靠去,把头仰在墙上,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好劝他,自己也心重起来:不知家里是不是也在惦念着这里?每逢佳节倍思亲,遍插茱萸少一人。 <br><br>国子没有回来,就知道他们的酒局儿还没有散。我看着呕心沥血想哗众取宠的联欢晚会,实在没有心情,困起来,靠蒋顺治铺上先眯起眼来。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一片叫闹声惊醒,原来子夜的钟声敲响了,真不知道他们欢腾什么,几个已经睡了的懊恼地骂着,把头蒙了起来。 <br><br>外面意外地响起机关枪一样的爆竹声,好象就在楼下似的,我跟大伙挤窗口一看,果然,我们楼底的草坪上,一挂鞭炮正火暴地响着,下面没有人,显然是被点燃后从监室窗户扔到草坪上的,犯人干的。接着,就听到楼底的石板路上有玻璃包装被摔碎的声音,而且很快形成一股热潮,不仅玻璃的东西被扔下去,还夹杂着清脆短暂的铝罐头盒落地的声音,和一浪浪“过年喽”、“过年喽”的欢呼杂拌着,一时响成一片。猴子也被刺激得来了兴致,风风火火寻了几个空罐头盒,连同一个大玻璃杯,撒疯一般拽到楼下去。 <br><br>监教楼口值班的管教好象吼了两嗓子,马上被更高的叫闹声镇压下去。隔了一会,监狱了望哨的探照灯狂扫过来,我们的眼睛被猛地一掠,赶紧从窗口缩回头来,楼下石板上的声音也一下被阉割下去,只有几声尖叫从不知哪扇窗口里面窜出来,向夜空和大墙外钻去。 <br><br>初一上午,好象刚迷瞪了一小会儿,值班的就挨个屋喊人,说想给家里打亲情电话的,马上站队。好多人都蹦了起来,屋里一片咋呼,互相问候着“过年好滚年好”,二龙在小包厢里骂道:“都你妈安静点儿。” <br><br>我蹑手蹑脚出来,看外面已经排了一长溜,郎队在号筒门口喊:“只限本地电话啊!没有长途!” <br><br>队伍里立刻一片唏嘘,一些人开始唉声叹气或骂骂咧咧地出列,回了监舍。留下的也有骂的:“妈的郎大乱准是昨晚上喝高了,这亲情电话应该三十晚上打啊。” <br><br>林子和二龙、华子都没有出来,老三加塞站到前面问:“郎队,一人可以打几个?” <br><br>“一人一个,一分钟!到齐了没有?走!” <br><br>出了楼口,看见两个犯人正在打扫草坪和石板路,郎队恶狠狠地规划道:“明年再看见乱扔东西的,就机枪扫射。” <br><br>到了工区,打电话就出了不少花絮。电话的免提键一律按下,郎队一边警告不准乱讲话,一边盯着电话上的电子表盘:“抓紧说啊,一分钟就按停。” <br><br>有抓起电话突然想不起家里号码的,有打错了的,通了,也不叫再打了,弄个干憋气。 <br><br>家里接了电话,有哭的,有笑的,反应也不一样。 <br><br>猴子的电话一通,那边就紧张的问:“小子你在哪呀?”郎队和我们一起笑起来,家里是不是以为猴子跑出去了? <br><br>关之洲的电话通了,那边问:“喂?”是个女声。 <br><br>关之洲激动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我是之洲啊,你好吗?我在监狱里给你和孩子问个好……” <br><br>电话那头卡地挂了,关之洲马上去按重拨键,郎队一摆手:“下一个,麦麦。” <br><br>我等关之洲惆怅地移开身子,立刻拨了个号码。很快,一个略略苍老的女声传了过来:“谁呀?”听着有些陌生似的。 <br><br>我有些含糊了,打错了?是自己家的号码啊。 <br><br>“是麦麦的家吗?” <br><br>对方很客气:“哦,您打错了,放吗?”旁边的人都笑起来。朗队也看着我摇头笑。 <br><br>我苦笑起来,对着话筒说:“对不起对不起……不过,祝您新年愉快。” <br><br>对方笑道:“谢谢你啦,你也愉快,祝你全家都愉快!”我发现郎队已经挪到按停键上的手指犹豫了一下,鼓励地望着我:“还有30秒。” <br><br>我茫然地望了一下四周:“说什么呢?” <br><br>“问她多大啦。”猴子道。 <br><br>大家一笑,我赶紧对话筒说:“这是我今年打的第一个电话。” <br><br>“哈哈,小伙子,这也是我今年接的第一个电话呀,真高兴啊,好久没有接电话啦。” <br><br>郎队暗示我到时了,我突然有了种要聊下去的愿望,郎队的粗手指已经落了下去,卡住了我的喉咙。我怅然若失地冲着冰冷的键盘说了声:“再见。” <br><br>下面的人和家里聊了什么我都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又有些额外的温暖。 <br><br>收队了,下楼的时候,郎队笑着对我说:“挺有意思啊。还想打不?可以用我手机。”他对我的特别照顾,是因为那一篇论文吧。 <br><br>我谢过说:“不打了,没打通也好,省得让家里闹心呢。” <br><br>老三在旁边也说:“还就是,这么一打电话,家里反而一天不舒心,更惦记了。” <br><br>郎队说:“你那是得便宜卖乖。”然后有些奇怪地问:“林光耀跟杭天龙俩人咋没来?华子,华子好象也没打电话吧。” <br><br>老三懵懂地说:“还真没在意。”<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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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49:59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10)残酷的饺子 <br><br>回了号筒,大家正忙活着准备家伙,说过一会儿要分饺子馅和白面,已经派人到炊厂去领了,回来以组为单位分,自己和面包饺子。二楼中厅已经架起了大锅,旁边立了个炸弹似的液化气罐。 <br><br>老三转了一大圈,看二龙和林子他们没有要他搭伙的意思,小蒙也不能过来,就喊我和小佬跟他搭伙,又叫上一个小新收邵林给我俩衬底,忙活排队煮饺子的零活。因为我这伙里面,赵兵要伺候二龙他们,不能跟我一起过年了,而且屋里的地盘都叫几个杂役给占了,计划让我们到别的屋里自由凑伙,我也正找辙呢,没想什么就应了老三。 <br><br>白面和饺子馅拉回来了,大桶的肉沫、白菜渣和一小包韭菜,还有一脸盆醋,眼看着烂霍把那包韭菜馅直接拎进我们屋,给杂役们贪污了,然后又挖了半盆肉馅走,面也分去了一些。然后各组开始分配,回来按人头再分。 <br><br>二龙一边招呼赵兵拿虾仁、香油搅馅,一边让我赶紧给大伙分完了面和馅,叫豁嘴去刷盆,我们也都端着自己的东西出来了,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林子过来招呼二龙:“龙哥,先去我那喝茶,让华子指挥他们弄就行啦。” <br><br>二龙说:“我爱鼓捣这个,华子做事太小气,包出来的饺子也好吃不了,你们就等吃好了,甭管我……烂霍,把这个罐头打开!别棍儿似的戳着。” <br><br>林子客气两句,说:“那我们就真等白吃啦?” <br><br>我进了新收组的大屋子,看家大家正忙着把铺盖卷起来,铺上报纸布置案板呢。老三把一根镐把扔在地上:“使这个擀筋儿。”然后把一截暖瓶塞粗细的硬塑料放铺上校道:“咱用这个。” <br><br>管门三太先一步把镐把抢过去:“我不会包只会擀,谁跟我搭伙?” <br><br>“谁他妈跟你一伙?看你那个疥,你擀的面谁敢吃?” <br><br>邵林和我都不会和面,老三一边挽袖子一边笑道:“干这个三哥是内行,进来几次就练出来了,人先得把嘴哄美了。跟我搭伙,你们就瞧好儿吧。” <br><br>我问胖子哪去了,老三说:“林子屋里呢,人家也快升啦——华子十六就开放,呵呵,够寸的,正月十六。” <br><br>提到胖子,老三就说那天周法宏的事我太不该掺乎:“打去吧,人头打出狗脑子才好看。” <br><br>我说:“我也没掺乎呀,就是下意识拦了一下,出发点是劝架。” <br><br>“‘下意识’可就‘下’出立场了——本来三哥这话不该说,说了,也就点到为止——你是聪明人,应该看的过反正来。胖子没什么机密心眼,可能知道你不是想跟他怎着,就怕冷眼看着的,心里多想一步两步的啊。” <br><br>我心里一惊,不觉犹豫着说:“不会吧?” <br><br>“这个问题不能深谈,别怪三哥话冷,咱俩还没交到那个份上,我就是觉得跟你有缘,再者,看你也不象搬弄口舌的人,心里有话嘴上有门,我才多饶了你两句。下回,象斜眼宏这样怪鸟的事儿,劝你还是别管他。送你个至理名言:无利不为啊。” <br><br>我正沉吟着:怎么总是在觉得自己“成熟”起来的时候,突然做点“幼稚”事儿出来呢? <br><br>这时小佬从外面进来,拿个小塑料袋,装了半下红白肉馅:“操他妈的侉子,自己密了一饭盆肉馅想汆丸子吃,叫我给掐个满把,亲不亲,见面分!” <br><br>老三笑着叫邵林赶紧把馅接过去搅到盆里,那边几个人正跟门三太较量,门三太坚持要别人跟他合伙,不然就抱着镐把不撒手:“我吃不上,谁也甭吃。” <br><br>老三诊断一句“要疯”,扎煞着面手过去把门三太打了个满脸飞粉:“老逼你拽什么拽?不会包饿着!你还以为自己国宝哪,饿死了全民族都过不好年?” <br><br>门三太委琐地笑着,放下镐把,退到墙角陪笑道:“三哥三哥,擀面辊儿我给他们,给他们,我自己包,包不了饺子我包包子。” <br><br>长话短说,我们的饺子包到大半时,老三就派邵林出去排个儿,我们三个继续操作,看几张纸板上的饺子,造型还都挺美观的,老三总结道:“我们几个搭伙还算门当户对呀。” <br><br>我听到身后啪啪鼓掌的声音,回头一看就乐了,门三太正坐铺边,用巴掌拍饺子皮呢。 <br><br>包完了饺子,不及洗手,我先掏出烟来给三个人都点上,抽了两口,老三说:“佬,你去看看吧,邵林新收,别让人家夹个儿。” <br><br>小佬叼着烟,跟我一起出了屋。邵林正往回跑,见了我们就说:“净加塞的,我都被他们挤两拨了。” <br><br>小佬骂骂咧咧紧赶几步,把饺子一撂:“下一个我们煮。” <br><br>猴子翻着眼道:“‘棍儿’完了就是我,我一直排‘棍儿’后面的。” <br><br>邵林揭发他们:“‘棍儿’已经夹了我的个儿。” <br><br>小佬对“棍儿”一立眼:“夹我跟三哥的个儿是嘛!” <br><br>“你们不是没包完呢嘛。”“棍儿”无赖地笑起来,小佬说:“下一个我。” <br><br>猴子道:“没门儿,我等半天了!你刚来就想煮?” <br><br>小佬道:“我看你煮试试?我连你一块扔锅里,给大伙吃猴儿涮锅子!” <br><br>“吹牛逼你!” <br><br>猴子话音没落,小佬已经跨过去,一抄他的小细腿儿,猛地把猴子向滚开的大锅里倾去,我惊得来不及拦他,只在瞬间脑皮发乍,想这下祸惹得大了,同时旁边也响起一片讶然的叫声。不料猴子脑袋瓜快擦水皮儿的时候,又被小佬抻猴皮筋似的带了回去,当下猴子的脸已经刷白,呆立在锅边,一时说不出话来。 <br><br>掌灶的火头老五嘎嘎笑起来:“我还以为真有猴肉吃了哪!” <br><br>小佬说:“这锅熟了吧,差不离就捞啊,下一个我!”猴子不搭言,别人也就没话。 <br><br>我们的饺子一出锅,小佬就对老五说:“扒拉几个尝尝,看我们这个味道咋样——包准比他们的强,嘿嘿。” <br><br>老五果然拿饭盆扒拉了小半下饺子,一边笑道:“等你们都煮完了,我也吃饱啦。” <br><br>端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回来,老三已经把吃饭家伙备好,招呼我们快坐。门三太也站起来,道:“搞定,我去煮饺子。”我一看他的“饺子”就笑了起来,一个个比包子还大。门三太看我笑他,也笑道:“看我这里面了嘛,没有一点白菜,纯肉!”说着,端了一纸板巨大的饺子出去了。 <br><br>老三蹲在铺板上吧唧着嘴说:“美中不足,就是缺两口儿辣的。等三哥混整了,也给哥几个弄点白的尝尝。” <br><br>下午四点种开始点名的时候,还有几拨人的饺子没有煮呢,一直瘪肚子等着,老五懒洋洋地说:“液化气质量不行,哥几个两顿合一顿吧。” <br><br>晚上我们把剩下的饺子又煮了,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些面是一天的伙食,中午很劲糟蹋,到晚上就傻了眼,干巴巴被饿起来。 <br><br>我在老三那里呆到很晚,老三抓住我和邵林两个听众,口若悬河地讲起他以前在劳改队怎么摇的典故,发了很多感慨,直到赵兵招呼屋里的回去睡觉。 <br><br>出了新收组的门,看见林子他们几个正红着脸打着嗝,各回各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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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50:34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11)命运之烛左右摇曳 <br><br>连续两天,我感觉二龙对我的态度好象都怪怪的,有些莫测的冷淡。初二晚上只有华子和二龙两个小饮,关系简单了,气氛也就放松,没有赶我们外边溜达去。最后,二龙招呼赵兵尝一口:“来,喝一口。” <br><br>“我可不敢喝。”赵兵笑着后退一步。 <br><br>华子说:“操,龙哥叫你喝也不敢?不喝酒算鸡巴男人?” <br><br>赵兵单拿个杯子,稍微倒了一点酒,勇敢地喝出一路咳来,二龙和华子笑得开心。华子回头看见我,象要招呼我也来一口的意思,扫一眼二龙,又把话压了回去。 <br><br>赵兵也用一种神秘的、略带不安的眼神瞄了我好多次。 <br><br>是不是有什么事呢?我想了又想,老三说的那些话也飘摇不定地搅乱着我的心思,最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怪自己神经过敏。 <br><br>耿大队和朴主任等几个值班的管教,一起来号里转了一遭,说是给大家拜个年。其实大家也就新鲜了两天半,现在这个节日唯一有意义的,就是我们可以不干活和睡懒觉。 <br><br>正月初三这天,我们被拉到操场上看踩高跷和舞龙表演。没想到,居然有不少年轻的犯人记得这天是“情人节”,一路鬼话地聊着,迫使我想起琳婧来,不觉感叹两声,后来藏天爱的影子鬼怪精灵般来凑了下热闹,弄得我有些头晕起来,觉得好笑。 <br><br>表演开始了,一大队的犯人著装整齐,个人卫生做得也都很好,先进去走了几个来回正步,口号喊得山响,雄赳赳气昂昂的。施杰小胳膊轮得有板有眼的,让我笑得牙疼。 <br><br>大喇叭一报,才知道高跷队原来是建筑和汽修的,舞龙那帮是三大队的,一招一式都很专业,看来练得也不轻松啊。 <br><br>先上高跷,艄公、媒婆、傻小子、小媳妇的,耍得热闹,那些家伙的胸脯里不知塞了什么玩意,高耸得比注射了“英捷尔法勒”还隆重,骚首弄姿的贱相惹来狂潮般的叫好和掌声。一种单纯的欢乐弥漫了大墙里一方局促的天空。 <br><br>舞龙的弟兄们也不含糊,锣鼓家伙敲得人心旌摇颤,一条彩龙盘旋曲折、腾挪摆击,讨来一片“好”也是值得的。 <br><br>最后两个表演队一起来了个大欢腾,似乎在创意上是想搞个高潮出来吧,不料双方欢腾共庆了一会儿,就纠缠在一处,舞龙的一声吼,首尾合营,把高跷队的小媳妇和媒婆子给裹了起来,极尽调戏之能事,高跷队的也是生猛,手里的鞭子和船桨都轮了起来,痛击下流淫贼。操场里面顿时混战起来,观众们自是兴奋异常,可劲儿地起哄喊好喊打,惟恐天下不乱。 <br><br>几个青衣管教叫骂着冲向现场,驯兽员一般把局面稳定下来,龙队的锣鼓一响,三大的犯人一瘸一拐地退了场,高跷队员们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边往鬯外走,一边扭着屁股,小媳妇的胸脯里,扑地落出一个馒头,瘪了一半风韵下去,下面一片狂笑。在后面督阵的管教们也笑了起来。 <br><br>总的来讲,表演还是成功的——我想,如果监狱要总结的话,应该这样说。 <br><br>转天又到五大的工区看室内演出,犯人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也有不少精彩,周法宏狂歌一曲“该出手时就出手”,骗了不少掌声,回来后还余兴不减,满号筒地“大河向东流”着,被林子一通暴骂,差点就跟他“出手”,才帮助他恢复了平静。 <br><br>这两天一得空闲,就紧着给郎大乱队长忙活那个重要的论文,鲁迅先生被盗版的小说选还在林子那里,我不好急着去要,就选了个模糊的题目摸瞎写起来,好象叫什么《浅论鲁迅关于民族的劣根性的思想》来着。写得并不费劲,心里知道这种论文,只要层次不出奇的混乱,字迹再清楚些,一般很容易混个及格的,所以对这样严肃的题目,也满怀了轻视来写。 <br><br>不过就此想起鲁迅在哪里讲过一句这样的话:“生命受到压抑而生的懊恼是文学的根坻。”内心做态地呻吟着,把它记在笔记本上,恍惚间觉得自己竟然高大起来,幻想着这样的生活,可以鼓舞自己将来写些象样的文字出来。算胡诌这个论文时的额外收获了。 <br><br>郎队轮值节间最后一个班的时候,按例到号筒里来巡视一下,我把誊清的论文交给他。他看几行,喜欢得不行,又跟我商榷道:“这个题目是不是改改,浅论?是不是小气了点儿,直接写‘论’吧。” <br><br>我虚心地说:“那样更好,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 <br><br>“挺好,我看挺好。唉,人才啊,你在这里太屈才了。” <br><br>“这是一种宿命,不能逃脱的。”我莫名其妙地沉思起来,马上又觉得有些失态,跟他玩什么深沉啊? <br><br>“……你还信命啊,呵呵,我也听说了,越是大知识分子越信命,大人物也一样,毛泽东、蒋介石的都信,呵呵。”论文到手,郎队的兴致似乎很高。 <br><br>我自然要诚惶诚恐地谦虚,说自己怎么敢跟人家比? <br><br>我告诉他:“那本小说林哥正看呢,他也喜欢鲁迅。” <br><br>郎队笑道:“书我就不要了,买它就为了写论文。听说你家里开书店?看看能不能给我找几本书?” <br><br>“什么类型的?” <br><br>“管理艺术啦,领袖演讲集一类的,接见时候给我带来就行啊,不急。”又一个不急。 <br><br>这样小打小闹的事情,而且又有知识含量,我还是乐于效劳的,自然满口答应,别人找这样的机会还找不来呢,嘿嘿。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希望他干脆就是藏天爱的姐夫算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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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2004 03:51:13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劳改队<br><br>第四节 和平时期的圈地运动<br>--------------------------------------------------------------------------------<br>(12)大迁移 <br><br>初五那天,北方普遍降温,天也阴得很重,似乎在酝酿着大风雪。 <br><br>这些天的伙食真的不错,每天都有肉。今天又是饺子,当然还得自己包,我们这个地区的习俗讲:初五包饺子,是剁小人、包小人。所以大家干得都挺起劲儿,希望能把馅都包进去,这样一年里就不会被小人算计了,那些被别人假想为“小人”的,也同样卖力,争取把更小的小人扼毙于襁褓。 <br><br>但也有让人不爽的消息,说明天我们网子队的要提前开工,大家吃足了肉,都锣鼓喧阗地骂娘,说这是剥夺我们的权利,应当按强奸论处。 <br><br>转天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提工。服从命令永远是第一位的。 <br><br>出来以后才知道,我们不是最惨的,人家一大的炼钢炉根本就没歇过。 <br><br>“搬家,以后楼上都织毛衣了。先搭案子,跟尹队走!”朴主任在门口指挥。 <br><br>“搬家?”我们疑惑地从厕所里抬出案子,跟尹队下了楼。沿着一大工区前的石板路,向前穿过大烟囱的阴影,进了隔壁七大的工区。平时我们在楼上,经常往这边了望,基本上看不见人影,七大的主要任务是搞建筑和维修,也有一个烧砖的小窑场在这里。我们怎么搬这里来了?以后不归五大管了? <br><br>“这边,这边。”小尹队指引着路,把我们带到一间大工棚外,顶棚是用大块石棉瓦嵌在一起的,红砖结构的外墙好象刚刚喷涂过,显得很新,依旧掩饰不住它历经风雨的沧桑,仿佛年老色衰的妇人,打了再多的胭脂膏粉,也扮不来二八豆蔻的青春。 <br><br>进去才发现,这是一间钢筋龙骨为主架的厂房,很宽敞,就是够脏,墙角还散堆着一小摊一小摊已经干结的大便,靠! <br><br>而且冷。没有暖气。 <br><br>“以后就这儿啦?冬冷夏热啊,操,让不让谁活啦!?” <br><br>“还他妈没干活哪,手就木了!还改造个勺子呀!” <br><br>“独居,强烈要求进独居!” <br><br>大家或义愤填膺,或悲惨绝望地叫起来,七嘴八舌的乱闹,小尹队一时控制不了局面了。林子从后面赶上来,吼了两声,把骚乱镇压下去,然后自己骂起来:“这地方能他妈干活嘛!谁的馊主意?” <br><br>小尹队汇报道:“队部研究的呗。” <br><br>“都别搬啦!”林子一叫,小尹队红了脸说:“不搬怎么行?队部研究的。” <br><br>林子笑道:“我是叫他们先打扫卫生……回去抄家伙,锄屎,扫地,擦玻璃!快,还你妈愣着!?” <br><br>我们一窝蜂跑回五大工区,从库房拿了笤帚扫帚铁锨,装在三轮车上回来,开始热火朝天大扫除。“日本儿”也跟了过来,看了一眼工棚把角的一个小截断,上面的小门上写着“库房”俩字,不禁唏嘘道:“艰苦点了吧。” <br><br>忙活了一上午卫生,新工区看上去有了点模样,下午继续大迁移,把所有家当都挪了过来。朴主任给我们开了会,说这是大队进行统一规划的结果,以后,不仅毛衣要大干,网子更要大干! <br><br>“马上,就要从三中和其他监区调人过来,你们这些人,就是网子的元老,一定要做好表率,帮助新人把劳动技能课尽快补上,并且强调一点:必须和新学员搞好团结!虽然矛盾不可避免,但你们做为老学员,要表现出很高的觉悟才对,任何挑拨离间、拉帮结伙、滋事斗殴以至影响生产、破坏生产的行为,都是以身试法!不能容忍的!” <br><br>朴主任甩出钓饵道:“今年,队部研究了,要根据利润情况和大家的改造表现,为大家争取更多的奖励票和减刑名额,只要肯登攀,世上无难事,是否能早日减刑回家,答案由你们自己掌握着,希望你们能给自己给你们的亲人一个满意的结果!最后,让我们一起坚信:网子是有前途的,大家也是有前途的!” <br><br>鼓掌,我们热烈地鼓掌。真他妈冷,再让跺脚就更好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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