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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蜜糖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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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赏析] 怀念台湾女作家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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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0.2009 12:23:01 | 只看该作者
即时机票
十月十九日,摩洛哥人有增无减。

    十月二十日,报上的箭头又指近了地图一步。

    十月二十一日,西班牙政府突然用扩音器在街头巷尾,呼叫着西班牙妇女儿童紧急疏散 。民心,突然如决堤的河水般崩溃了。




  "快走!三毛,快,要来不及了。"镇上的朋友,丢了家具,匆匆忙忙地来跟我道别 ,往机场奔去。

    "三毛,快走,快走。"每一个人见了我,都这样地催着,敲打着我的门,跳上车走了 。

    街上的西班牙警察突然不见了。这个城,除了航空公司门外挤成一团之外,竟成了空的 。

    荷西在这个紧要关头,却日日夜夜地在磷矿公司的浮堤上帮着撤退军火、军团,不能回 家顾我。

    十月二十二日,罕地的屋顶平台上,突然升起一面摩洛哥国旗,接着镇上的摩洛哥旗三 三两两地飘了出来。

    "罕地,你也未免太快了。"我见了他,灰心得几乎流下泪来。

  "我有妻,有儿女,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死?"罕地跺着脚低头匆匆而去。

    姑卡哭得肿如核桃似的眼睛把我倒吓了一跳:"姑卡,你--"

  "我先生阿布弟走了,他去投游击队。"

    "有种,真正难得。"不偷生苟活,就去流亡吧!

    "门关好,问清楚了才开。摩洛哥人明天不会来,还差得远呢!你的机票,我重托了夏 依米,他不会漏了你的。我一有时间就回来,情况万一不好,你提了小箱子往机场跑,我再 想办法会你,要勇敢。"我点点头。荷西张着满布红丝的眼睛,又回一百多里外去撤军团。 全磷矿公司总动员,配合着军队,把最贵重的东西尽快地装船,没有一个员工离职抱怨,所 有在加那利群岛的西班牙民船都开了来等在浮台外待命。

    就在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门上被人轻轻地敲了一下。"谁?"我高声问着,马上 熄了灯火。

    "沙伊达,快开门!"

  我赶快过去开了门,沙伊达一闪进了来,身后又一闪跟进来一个蒙面的男人,我马上 把门关上锁好。

    进了屋,沙伊达无限惊恐地发着抖,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瞪着我喘了一口大气。跌坐在 席子上的陌生人,他慢慢地解开了头巾,对我点头一笑--巴西里!

    "你们来找死,罕地是摩洛哥的人了。"我跳起来熄了灯,将他们往没有窗的卧室推。

    "平台是公用的,屋顶有洞口,看得见。"我将卧室的门牢牢地关上,这才开了床头的 小灯。

    "快给我东西吃!"巴西里长叹了一声。沙伊达马上要去厨房。

  "我去,你留在这里。"我悄声将她按住。

    巴西里饿狠了,却只吃了几口,又吃不下去,长叹了一声,憔悴的脸累得不成人形。

    "回来做什么?这时候?"

    "看她!"巴西里望着沙伊达又长叹了一声。

    "知道和平进军的那一天开始,就从阿尔及利亚日日夜夜地赶回来,走了那么多天…… "

    "一个人?"

  他点点头。

  "其他的游击队呢?"

  "赶去边界堵摩洛哥人了。"

    "一共有多少?"

  "才两千多人。"

  "镇上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现在恐怕吓得一个也没有了。唉,人心啊!"

    "戒严之前我得走。"巴西里坐了起来。

    "鲁阿呢?"

  "这就去会他。"

  "在哪里?"

  "朋友家。"

  "靠得住吗?朋友信得过吗?"

    巴西里点点头。

  我沉吟了一下,伸手开了抽屉,拿出一把钥匙来:"巴西里,这是幢朋友交给我的空 房子,在酒店旁边,屋顶是半圆形的,漆鲜黄色,错不了。要是没有地方收容你,你去那里 躲。西班牙人的房子,不会有人怀疑。"

    "不能累你,不能去。"

    他不肯拿钥匙,沙伊达苦苦地求他:"你拿了钥匙,好歹多一个去处。这一会儿镇上都 是摩洛哥间谍,你听三毛说的不会错。"

  "我有去处。"

  "三毛,沙伊达还有点钱,她也会护理。你带她走,孩子跟嬷嬷走,分开两边,不会 引人注视,摩洛哥人知道我有妻子在镇上。"

  "孩子?"我望着沙伊达,呆住了。

    "再跟你解释。"沙伊达拉着要走的巴西里,抖得说不出话来。

  巴西里捧住沙伊达的脸,静静地注视了几秒钟,长叹了一声,温柔地将她的头发拢一 拢,突然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沙伊达与我静静地躺着,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天亮了,她坚持去上班。

  "孩子今天跟嬷嬷去西班牙,我要去见见他。"

    "下午我去找你,一有机票消息,我们就走。"

    她失神地点点头,慢慢地走出去。

    "等一下,我开车送你。"竟然忘了自己还有车。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天。下午五点多钟,我开车去医院,上了车,发觉汽油已快用光了, 只得先去加油站。一个夜晚没睡,我只觉头晕耳鸣,一直流着虚汗,竟似要病倒了下来似的 虚弱。车子开得迷迷糊糊,突然快撞到了镇外的拒马,才吓出一身冷汗来,紧急刹了车。

    "怎么,这边又挡了?"我向一个放哨的西班牙兵问着。

    "出了事,在埋人。"

  "埋人何必管制交通呢!"我疲倦欲死地问着。

    "死的是巴西里,那个游击队领袖!"

    "你--你说谎!"我叫了出来。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来?"

    "弄错了,一定弄错了。"我又叫了起来。

    "怎么弄得错,团部验的尸,他弟弟认的,认完也扣起来了,不知放不放呢!"

  "怎么可能?怎么会?"我近乎哀求着这个年轻的小兵,要他否认刚刚说的事实。

  "他们自己人打了起来,杀掉了。唉,血肉模糊哦,脸都不像了。"我发着抖,要倒 车,排档卡不进去,人不停地抖着。

    "我不舒服,你来替我倒倒车。"我软软地下了车,叫那个小兵替我弄。他奇怪地看了 我一眼,顺从地把车弄好。

  "当心开!快回去吧!"

    我仍在抖着,一直抖到医院,拖着步子下了车,见到老门房,语不成声。

  "沙伊达呢?"

  "走了!"他静静地看着我。

    "去了哪里,是不是去找我了?"我结结巴巴地问他。

    "不知道。"

  "嬷嬷呢?"

  "带了几个小孩,一早也走了。"

    "沙伊达是不是在宿舍?"

    "不在,跟你说不在,下午三点多,她白着脸走了,跟谁都不说话。"

  "奥菲鲁阿呢?"

  "我怎么知道。"门房不耐烦地回答着。我只好走了,开了车子在镇上乱转,经过另 外加油站,又梦游似的去加了油。

    "太太,快走吧!摩洛哥人不出这几天了。"

    我不理加油站的人,又开了车不停地在警察部队附近问人。

  "看见奥菲鲁阿没有?请问看见鲁阿没有?"

    每一个人都阴沉地摇摇头。

    "撒哈拉威警察已经散了好几天了。"

    我又开到撒哈拉威人聚集的广场去,一家半开的商店内坐着个老头,我以前常向他买土 产的。

    "请问,看见沙伊达没有?看见奥菲鲁阿没有?"

    老人怕事地将我轻轻推出去,欲说还休地叹了口气。

    "请告诉我--"

  "快离开吧!不是你的事。"

    "你说了我马上走,我答应你。"我哀求着他。

    "今天晚上,大家会审沙伊达。"他四周张望了一下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再度惊吓得不知所措。

    "她出卖了巴西里。她告诉了摩洛哥人,巴西里回来了。他们在巷子里,把巴西里干了 。"

    "不可能的,是谁关了她,我去说。沙伊达昨天住在我家里,她不可能的,而且,而且 ,她是巴西里的太太--"

    老人又轻轻地推我出店,我回到车里,将自己趴在驾驶盘上再也累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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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6.10.2009 12:24:12 | 只看该作者
回到家门口,姑卡马上从一群谈论的人里面向我跑来。

    "进去说。"她推着我。

  "巴西里死了,你要说这个。"我倒在地上问她。




    "不止这个,他们晚上要杀沙伊达。"

    "我知道了,在哪里?"

    "在杀骆驼的地方。"姑卡惊慌地说。

    "是些谁?"

  "阿吉比他们那群人。"

    "他们故意的,冤枉她,沙伊达昨天晚上在我家里。"我又叫了起来。

  姑卡静坐着,惊慌的脸竟似白痴一般。

    "姑卡,替我按摩一下吧!我全身酸痛。"

    "天啊!天啊!"我趴在地上长长地叹息着。

    姑卡伏在我身边替我按摩起来。

    "他们叫大家都去看。"姑卡说。

    "晚上几点钟?"

  "八点半,叫大家都去,说不去叫人好看!"

    "阿吉比才是摩洛哥的人啊!你弄不清楚吗?"

    "他什么都不是,他是流氓!"姑卡说。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在转。谁可以救沙伊达,嬷嬷走了,西班牙军队不会管 这闲事,鲁阿不见了,我没有能力,荷西不回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竟是完全孤单了 。

  "几点了?姑卡,去拿钟来。"

    姑卡把钟递给我,我看了一下,已经七点十分了。

    "摩洛哥人今天到了哪里?有消息吗?"我问。

    "不知道,听说边界的沙漠军团已经撤了地雷,要放他们过来了。"

  "沙漠军团有一部分人不肯退,跟游击队混合着往沙漠走了。"姑卡又说。

  "你怎么知道?"

  "罕地说的。"

  "姑卡,想想办法,怎么救沙伊达。"

    "不知道。"

  "我晚上去,你去不去?我去作证她昨天晚上住在我们家--"

  "不好,不好,三毛,不要讲,讲了连你也不得了的。"姑卡急着阻止我,几乎哭了 起来。

    我闭上眼睛,筋疲力尽地撑着,等着八点半快快来临,好歹要见着沙伊达,如果是会审 ,应该可以给人说话的余地,只怕是残酷的私刑,那会有什么会审呢!不过是一口咬定是沙 伊达,故意要整死这个阿吉比平日追求不到的女子罢了。乱世,才会有这种没有天理的事情 啊!

    八点多钟,我听见屋外一片的人潮声,大家沉着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有走路的, 有坐车的,都往镇外远远的沙谷边的屠宰房走去。

  我上了车,慢慢地在撒哈拉威人里开着。路尽了,沙地接着来了,我丢了车子下来跟 着人走。

    屠宰房是平时我最不愿来的一个地带,那儿经年回响着待宰骆驼的哀鸣,死骆驼的腐肉 白骨,丢满了一个浅浅的沙谷。风,在这一带一向是厉冽的,即使是白天来,亦使人觉得阴 森不乐,现在近黄昏的尾声了,夕阳只拉着一条淡色的尾巴在地平线上弱弱地照着。

    屠宰场长长方方的水泥房,在薄暮里,竟像是天空中一只巨手从云层里轻轻放在沙地上 的一座大棺材,斜斜地投影在沙地上,恐怖得令人不敢正视。

    人,已经聚得很多了,看热闹的样子,不像惊慌失措得像一群绵羊似的挤着推去,那么 多的人,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八点半还不到,一辆中型吉普车匆匆向人群霸气地开来。大家急着往后退,让出一条路 来。高高的前座,驾驶座的旁边,竟坐着动也不动好似已经苍白得死去了一般的沙伊达。

  我推着人,伸出手去,要叫沙伊达,可是我靠不近她,人群将我如海浪似的挤来挤去 ,多少人踩在我的脚上,推着我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

  我四顾茫茫,看不见一个认识的人,跳起脚来看,沙伊达正被阿吉比从车上倒拖着头 发跌下来。人群里又一阵骚乱,大家拼命往前挤。

  沙伊达闭着眼睛,动也不动。我想,在她听见巴西里的死讯时,已经心碎了,这会儿 ,不过是求死得死罢了。

    嬷嬷安全地带走了他们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惟一的留恋应该是不多了。

  这哪里来的会审,哪里有人说话,哪里有人提巴西里,哪里有人在主持正义。沙伊达 一被拉下来,就开始被几个人撕下了前襟,她赤裸的胸部可怜地暴露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她仰着头,闭着眼睛,咬着牙,一动也不动,这时阿吉比用哈萨尼亚语高叫起来。人群 里又一阵骚乱,我听不懂,抓住了一个旁边的男人死命地问他,他摇摇头,不肯翻译。我又 挤过去问一个女孩子,她语不成声地说:"要强暴她再死,阿吉比问,谁要强暴她,她是天 主教,干了她不犯罪的。"

    "哎!天啊!天啊!让我过去,让路,我要过去。"我死命地推着前面的人。那几步路 竟似一世纪的长,好似永远也挤不到了。

  我跳起来看沙伊达,仍是阿吉比他们七八个人在撕她的裙子,沙伊达要跑,几个人扑 了上去,用力一拉,她的裙子也掉了,她近乎全裸的身体在沙地上打着滚。几个人跳上去捉 住了她的手和脚硬按下去,拉开来,这时沙伊达惨叫的哭声像野兽似的传来……啊……不… …不……啊……啊……

    我要叫,叫不出来;要哭,哽不成声;要看,不忍心;要不看,眼睛又直直地对着沙伊 达动都不能动……不要……啊……不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不成声地在嚷着……

    这时我觉得身后有人像一只豹子似的扑进来,扑过人群,拉开一个一个人,像一道闪电 似的扑进了场子里。他拉开了压在沙伊达身上的人,拖了沙伊达的头发向身后没有人的屠宰 场高地退。鲁阿,拿着一枝手枪,人似疯了似的,吐着白沫,他拿枪比着要扑上去抢的人群 。那七八个浪荡子亮出了刀。人群又同时惊呼起来,开始向外逃,我拼命往里面挤,却被人 推着向后踉跄地退着,我睁大着眼睛,望见鲁阿四周都是围着要上的人,他一手拉着地上的 沙伊达,一面机警地像豹似的眼露凶光用手跟着逼向他的人晃动着手枪。这时,绕到他身后 的一个跳起来扑向他,他放了一枪,其他的人乘机会扑上来--"杀我,杀我,鲁阿……杀 啊……"沙伊达狂叫起来,不停地叫着。我惊恐得噎着气哭了出来,又听见响了好几枪,人 们惊叫推挤奔逃。我跌了下去,被人踩着。四周一会儿突然空旷了,安静了。我翻身坐起来 ,看见阿吉比他们匆匆扶了一个人在上车,地上两具尸体,鲁阿张着眼睛死在那里,沙伊达 趴着,鲁阿死的姿势,好似正在向沙伊达爬过去,要用他的身体去覆盖她。

    我蹲在远远的沙地上,不停地发着抖,发着抖,四周暗得快看不清他们了。风,突然没有了声音。我渐渐地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屠宰房里骆驼嘶叫的悲鸣越来越响,越来越高, 整个的天空,渐渐充满了骆驼们哭泣的巨大的回声,像雷鸣似的向我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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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楼主| 发表于 6.10.2009 12:26:4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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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7.10.2009 19:39:45 | 只看该作者
去年去了大加那利岛,路过她和荷西的故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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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7.10.2009 20:26:50 | 只看该作者
去年去了大加那利岛,路过她和荷西的故镇。。。
kurz 发表于 7.10.2009 20:39

u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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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7.10.2009 20:41:00 | 只看该作者
und?
有容乃大 发表于 7-10-2009 20:26

没啥,缅怀一下,

那边有海,有很蓝的天,有白色房子,三毛他们很会选地方啊,北非风格的白房子看起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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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楼主| 发表于 8.10.2009 08:46:0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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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8.10.2009 14:55:3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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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8.10.2009 15:24:43 | 只看该作者
我也好想去看看。。。 26# kurz
蜜糖夭夭 发表于 8-10-2009 08:46


有空就去看看吧,那是个很纯净的地方,特别是那些小镇,其实和去别的欧洲国家旅行(费用也是)差不多,是西班牙的北非属岛,欧盟签证可以到。

三毛和荷西原本在西属沙
哈拉的北非流浪,由于发生政变,就移居到了加纳利群岛的大加纳利岛,在岛上居住多年,直到荷西潜水意外身亡后才把房子卖了,回到台湾。其中的《哭泣的骆
驼》、《背影》等书就收集了不少在加纳利群岛写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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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楼主| 发表于 8.10.2009 16:27:09 | 只看该作者
谢谢你的照片,太漂亮了!你们去了几天啊?那里真的和三毛写的一样,白天超热,晚上又奇冷吗?好奇ing~ 29# ku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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