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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ROKE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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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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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38:2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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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三) <br><br>  孩子满月之后,于文娟被她哥接回南京休产假。在南京一呆就是半年。严守一松了一口气。这期间,严守一悄悄往南京寄过两回钱,但都被退了回来。<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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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38:51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四)<br><br>  春天到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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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39:50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五) <br><br>  据伍月后来跟严守一讲,她从庐山给严守一发的那封要命的短语,也是一时冲动。八月,北京很热,伍月陪一位新潮女作家到庐山修改稿子。这位新潮女作家,伍月根本看不上,作品的情节全是胡编不说,而且老有错别字。她最爱用的一个词是“潸然泪下”,一页得哭三回。但她强调用身体写作,强调用下半身写作,所以她的作品倒很畅销。可她长着一个大扁脸,五短身材,本身就没有身体。出版社社长老贺把这个任务交给伍月,伍月马上说:<br>  “我一见她就起鸡皮疙瘩,我不去。”<br>  “再说,庐山我去过,没什么好印象。”<br>  老贺是个秃子,头上就一绺头发。但他对这绺头发却很心爱,让它从左边伸向右边,从整个光头上爬过。老贺把手按在伍月的肩上:<br>  “得去。这不是旅游,是工作。”<br>  伍月退了一步:<br>  “那干嘛非去庐山呀,怕热,去北戴河不成啊?”<br>  老贺的指头在伍月肩上敲着:<br>  “她还想去西双版纳呢,是我把她支到了庐山。”<br>  伍月将老贺的手从肩上移开:<br>  “真他妈事儿!”<br>  到了庐山,住在庐山宾馆。伍月和新潮女作家住一楼隔壁。一开始伍月没有意识到什么,等到吃过晚饭开房间的门,伍月突然发现,前年来庐山开会,她恰巧住的也是这个房间,102。那天夜里,严守一悄悄推门走了进来。新潮女作家过来敲门,邀她一块出去到牯岭镇散步,新潮女作家:<br>  “我听说,牯岭镇有一条街,站的都有妓女,咱们看看去。”<br>  伍月:<br>  “我正在头疼,你自己看去吧。”<br>  等新潮女作家走后,伍月便躺到床上看电视。换了几个台,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严守一,原来电视里正在播《有一说一》。伍月笑着骂:<br>  “王八蛋!”<br>  便脱得只剩下胸罩和裤头,头下垫了两个枕头,躺到被窝里看严守一。严守一在电视里满面笑容地向她鞠躬:<br>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有一说一》,我是严守一。今天我们讨论的话题是‘人该不该撒谎’。我们每一个人,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说的话大概有两千七百多句。当然,有的人晚上还说梦话,那就得再加上三十多句……”<br>  电视里的观众笑了。伍月也笑了。严守一后来想,本来这期节目的名字叫“河南人为什么爱撒谎”,后来台长怕播出去河南人急了,便扩大到全人类。如果只是局限在河南人,谈话就会向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伍月也不会急了。电视里的严守一从台上走向观众席:<br>  “人到底该不该撒谎,我没有经验,因为我打小就想学撒谎,可怎么也学不会,现场的观众和网上的朋友,可能这方面比我有经验,现在请大家踊跃发言。”<br>  大家笑了。伍月看到一个大爷接过话筒:<br>  “这有什么可讨论的?人该不该撒谎,那还用说吗?我在百货大楼卖了四十年糖,不管你买二斤也好,二两也好,我都是足斤足两,从不骗人……”<br>  严守一:<br>  “大爷一看就是个诚实的人。那除了卖糖,在生活中,您一辈子撒过谎吗?”<br>  大爷在屏幕上想了想:<br>  “就年轻时谈恋爱时撒过一次谎,我没敢给对象说在百货大楼卖糖,说我在工会工作。”<br>  严守一:<br>  “大爷的意思是,谈恋爱可以撒谎,其他就算了。”<br>  众人笑。这时伍月没笑。<br>  又一个中年人从屏幕上站起来:<br>  “我不说谈恋爱,我说买房子。由一个买房子,就能看出现在社会上撒谎成风。我买房跑了大半个北京城,没有一家是说实话的。报纸上登的广告,嚯,那大树,那草坪,可到实地一看,全没有。你说他骗人吧,他还说你较真。”<br>  严守一:<br>  “人家还真没骗你,树是真的,草也是真的,就是没长这儿。”<br>  伍月心里,似乎突然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这时屏幕上又站起一个妇女,看上去像个纺织厂的女工,指着严守一:<br>  “我这么说吧,人只要会说话,他就撒过谎,问题是谁在撒谎。像我们,也就是借钱的时候,骗骗亲戚朋友;像你这样的名人,就不一样了,你一撒谎,影响就大了!……”<br>  观众鼓掌。严守一:<br>  “我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咱俩一块出去,你骗我可以,我不能骗你!”<br>  观众哄堂大笑。这时伍月下了床,只穿着胸罩和裤头,推开阳台的门,走到阳台上。放眼望去,香炉峰笼罩在暮色的雾汽里。树也是真的,草也是真的,两年前也长在这儿。电视里杂七杂八的声音,继续从房间里传过来。伍月事后告诉严守一,就是这句话,使她想起前年在这个房间的许多细节。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多少话呀。严守一抱着她,两人的汗如同雨下。严守一一遍遍疯狂,一遍遍疯狂地说:<br>  “我爱你,我爱你……”<br>  完了事,还抚着她的胸脯说:<br>  “绿水长流。”<br>  阳台上的风有些冷,但她不觉得,她的泪当时就流了下来。恼怒之下,她给严守一发了那封短信。<br>  当时严守一正和费墨、沈雪、李燕在一家洗脚屋洗脚。本来严守一不爱洗脚,是费墨逼他来的。这天是沈雪的生日,严守一邀费墨和李燕一块到饭馆吃饭。吃过饭在街上走,路过一家叫“良家洗脚屋”的洗脚店,费墨便要进去洗脚。严守一却有些犹豫。过去和于文娟在一起的时候,于文娟每天晚上都泡脚,也逼严守一泡,严守一从来不泡。不泡脚不是不喜欢泡,也知道泡脚解乏,只是觉得过程太复杂,麻烦。在家都不泡,在外边泡,一泡一个多小时,一个脚丫子让人搓来搓去,搓脚的小姑娘都是粗短的农村人——模样好的都去了夜总会,模样差的才过来捏脚,有的人刚来,身上还有味儿,就让人不耐烦。费墨看出严守一有些犹豫,用胳膊捣捣严守一,悄悄指一下李燕:<br>  “泡吧,不然她回去又上网,烦死我了。”<br>  “现在我宁肯在外边呆着,也不愿回家。”<br>  严守一只好跟他们进了洗脚屋。这家洗脚屋刚刚开张,沙发和洗脚的家什倒是新的,但房间里充满了油漆味儿。严守一又想打退堂鼓。但看费墨已经安稳地落坐到沙发上,开始让洗脚的小姑娘给他脱袜子,只好耸了一下鼻子,挨着费墨坐下。泡着脚,费墨看出严守一有些情绪,便没话找话,指着墙上“良家洗脚屋”的招牌说:<br>  “这家老板没文化,名字起的不对。”<br>  严守一倒一愣:<br>  “哪点不对?”<br>  费墨:<br>  “不叫‘良家’还好,一叫‘良家’,倒显得有些暧昧。”<br>  费墨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开始给费墨捏脚,边用力捏边抢过话头,原来她是四川人:<br>  “我们老板不是这意思。我们有四良。”<br>  费墨:<br>  “哪四良啊?”<br>  小姑娘:<br>  “良家妇女,用善良的心,优良的服务,给顾客留下良好的印象。”<br>  费墨:<br>  “这就叫欲盖弥彰。”<br>  又问小姑娘<br>  “我要是觉得不良好呢?”<br>  给费墨捏脚的小姑娘还没答话,给严守一捏脚的小姑娘急了,扭脸对费墨说:<br>  “你不能觉得不良好,你要是觉得不良好,老板会扣我们奖金的!”<br>  众人都笑了。坐在沈雪旁边的李燕指着费墨:<br>  “他就这样,到哪儿都招人嫌!”<br>  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呗”地响了一声,进来一封短信。严守一一开始并没有介意,掏出手机看。一看来短信的姓名是“伍月”,沈雪又在身边,心里一惊,忙不看内容,合上手机。坐在他对面的沈雪随口问:<br>  “谁来的短信呀?”<br>  严守一一边将手机装到裤兜里,一边随口说:<br>  “大段,又是那些黄色段子,没意思,不看了。”<br>  本来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但严守一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趁沈雪不注意,又悄悄掏出手机,隔着洗脚的小姑娘,把手机的“震铃”改成了“振动”。别人再来电话神不知鬼不觉。本来他可以关机,但自于文娟生了孩子之后,他总担心于文娟和孩子突然有什么事找他,于是二十四小时开着机。虽然于文娟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但他心里总不踏实,反倒更不敢关机。他将手机改成“振动”后,开始安心洗脚。这时觉得小姑娘在脚上捏来捏去,血脉还真有些贯通。闭眼让捏了十分钟,兜里的手机又振动起来。严守一怕是伍月又打来的电话,便佯装不知。但给他洗脚的小姑娘坏了事。她也是一片好心,指着严守一的裤兜,对闭着眼睛的严守一说:<br>  “叔叔,醒醒!”<br>  严守一不知就里,便睁开眼睛:<br>  “怎么了?”<br>  小姑娘:<br>  “你的电话在口袋里哆嗦呢!”<br>  严守一“呼”地出了一身汗。他偷眼看了沈雪一眼,发现沈雪还没有在意,便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电话号码,不是伍月的,是一陌生来电,于是放心接电话:<br>  “喂,谁呀?”<br>  但由于振动的时间太长,对方把电话挂了。严守一放下手机,故意说给费墨,其实是说给沈雪听:<br>  “可能又是记者。今天播‘人该不该撒谎’,不知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br>  但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引起了沈雪的警惕。但她故作开玩笑的口气,将手伸过来:<br>  “我看看这个电话号码,别是欲盖弥彰,哪个小姑娘来的,故意不敢接吧?”<br>  自上次两人吵架之后,沈雪开始对严守一有所提防。一是看严守一书包里有许多女孩子的照片,虽然严守一说是《有一说一》在选女主持人,她也有所警惕,二是自于文娟生了孩子之后,她开始提防于文娟,怕他们死灰复燃。严守一只好把手机交给她:<br>  “你看看,真不认识。”<br>  沈雪看看号码,号码上没有姓名,是一串数字,属于陌生人来电,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把手机合上,欲还给严守一。但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打开手机,边看边问严守一:<br>  “刚才你的手机还响铃,怎么突然改成振动了?”<br>  严守一发现费墨也往这边看,李燕也睁大眼睛。严守一作若无其事状:<br>  “不是怕它闹嘛,不是想趁着洗脚眯一会儿吗?”<br>  严守一本来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但沈雪鼓捣两下,把刚才伍月发来的短信打开了。看完那个短信,她一下将沙发旁的洗脚盆踢翻了,洗脚水溅了给她捏脚的小姑娘一身,也把屋里所有的人吓了一跳。沈雪:<br>  “我说你欲盖弥彰吧,你还狡辩。看,这上头写的是什么?”<br>  李燕是个好事的女人,光着脚跳下沙发,过来看短信。她看完,也愣在那里,把手机交给费墨。费墨看完,也有些发愣。严守一拿过手机看,见上面写道:<br>  严守一,你骗我可以,我不能骗你。我现在在庐山,还是那个房间。<br>  你说过绿水长流,扯淡!<br>  严守一也吓得出了一身汗。这女人太不懂事了。事后严守一埋怨伍月:<br>  “就算你触景生情,一时愤怒,但你为了自己一时痛快,害得我被抓了个现行!”<br>  这时严守一只好抖着手对沈雪说:<br>  “这是她发的,又不是我发的,我知道什么意思?”<br>  沈雪气得胸脯一挺一挺的:<br>  “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的记性这么差?过去你总跟我说,你跟伍月什么事都没有,当时于文娟就是一误会,现在上边明明写着‘房间’,‘绿水长流’,这不昭然若揭了?”<br>  事到如今,严守一只好低下头,作无赖状:<br>  “就是有什么事,那也是几年前了,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呢。”<br>  沈雪:<br>  “单是过去有事吗?怕是现在也没断吧?不然她会发这样的短信?”<br>  费墨这时站出来打圆场:<br>  “虽然上边写了‘房间’,‘绿水长流’,但后边还写了‘扯淡’。从情绪看,伍月是愤怒。就算她想招老严,老严肯定也是拒绝的态度。”<br>  又穿上拖鞋,上前抚沈雪的肩膀:<br>  “雪儿呀,我整天跟老严在一起,我相信他的人品。就是以前有什么问题,现在肯定也不会死灰复燃!”<br>  沈雪推开费墨的手,连袜子都没穿,穿上自己的鞋,一边抹眼泪,一边“蹬蹬”地离开了洗脚屋。临走时看了严守一一眼:<br>  “严守一,我没想到你这么脏!”<br>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风波还不算大。沈雪愤怒着走后,严守一、费墨、李燕的脚也无法再洗下去了。三人匆匆擦干脚,穿上袜子和鞋。费墨对严守一说:<br>  “我跟你一块去,劝劝沈雪。”<br>  严守一摇摇头:<br>  “还是让她自个儿先冷静冷静再说吧。”<br>  李燕:<br>  “对,有外人在,更是火上浇油。再说,老严也不好给她递小话儿了。”<br>  费墨看着严守一,叹了一口气:<br>  “今天怪我。如果我不让来洗脚,也没这事了。”<br>  严守一告别费墨和李燕回到家,发现沈雪正在卫生间洗澡。水“哗哗”地流着,卫生间的玻璃门被蒸出一层雾汽。严守一看她在动着,而不是静着,便知道问题不大。再说,事实真相在那里摆着,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真没有死灰复燃,现在他处处躲着伍月。就算以前将真相瞒着沈雪,那也像今天播出的“人该不该撒谎”节目中卖糖的老大爷一样,为了爱情,骗人是善意的。沈雪洗完澡,穿着睡衣、裹着头从卫生间出来,脸仍然板着,没理严守一,但也没继续闹,只身走进卧室,“啪”地一声,将门重重地关上了。严守一便知道她回味那短信半天,终于想明白了。严守一事后对伍月说:<br>  “亏你最后还有一个‘扯淡’,否则事情就大了!”<br>  严守一便安下神来,坐在沙发上犯愣,想让时间继续冲淡沈雪的愤怒和怨气。甚至想今天先睡到客厅沙发上,一切等明天再说。但他突然又想起在洗脚屋接到的那个陌生电话。当时情况紧急,觉得那个号码陌生,现在松下心来,又觉得那号码有些熟悉。想来想去,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号码是于文娟她哥的手机号码。自于文娟随她哥去南京休产假以后,于文娟与孩子的情况,严守一都是通过电话向于文娟她哥了解。于文娟她哥倒是老实人,不时将于文娟和孩子的情况向他通报。但严守一担心这号码被沈雪发现,于是没有往手机上输姓名。但过去都是严守一给他打电话,他从来不主动给严守一打电话,现在他突然主动打电话,是不是于文娟和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于是又着急起来,比伍月来短信还着急。他看了卧室一眼,幸亏沈雪还在赌气,估计他今天晚上不理沈雪,沈雪不会主动理他,便一个人悄悄走到卫生间,慢慢关上门,坐到马桶上,从手机里调出那个电话号码,悄悄拨了回去。但对方的回答是:<br>  “对不起,对方已经关机。”<br>  严守一又放下心来。对方关机,没有再给他打,证明于文娟和孩子没出什么大事,大不了就是孩子发烧。接着又怕于文娟她哥误会,打来电话不接,明天再回过去他再赌气不接,这条唯一的与于文娟和孩子联系的通道就断掉了,就想给他写封短信,先说明情况。于是坐在马桶上写道:<br>  刚才我在开会,把手机拉在了车上。给你回电话,你已关机。明天再联系……<br>  正在专心写着,没想到厕所门突然被推开,沈雪走了进来。沈雪洗完澡,在卧室里剪脚趾甲。虽然回想伍月的短信,最后的“扯淡”是两人闹翻的意思,过去有关系,现在可能断了,但还是气鼓鼓的;一时分心,将脚趾甲剪破了,便来卫生间的窗槅子里找“创可贴”。严守一在马桶上坐着,她没理严守一。严守一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将手机夹在两腿之间。但等沈雪找到“创可贴”,关上窗槅子,窗槅子的门是一扇镜子,她从镜子里发现严守一的神情有些慌张,又起了疑心。她转过身,问严守一:<br>  “严守一,你干嘛呢?”<br>  严守一下意识地站起来:<br>  “上厕所呢。”<br>  话音未落,掖在两腿之间的手机“啪”地掉到了地上。这时沈雪又发现什么:<br>  “上厕所,你怎么不脱裤子呀?”<br>  又看掉到地上的手机,神情突然又严肃起来:<br>  “你给谁打电话呢?是不是又给伍月?”<br>  严守一伸手去捡手机:<br>  “没有哇。”<br>  沈雪一脚上去,踩住了手机,这时两眼冒火:<br>  “严守一,你今天必须说清楚!”<br>  这天晚上一直闹到凌晨三点。事到如今,严守一只好又老实交代,说不是给伍月打电话,而是给于文娟她哥。严守一:<br>  “我实话给你说……”<br>  这话被沈雪抓住了:<br>  “你现在才给我说实话,那你以前跟我说的都是假话吗?”<br>  严守一只好用已写的短信作证,可那封短信只写到一半,内容有些含糊,既可以写给别人,又可以写给伍月,光这一点解释到半夜。虽然沈雪最后相信了严守一不是跟伍月联系,是跟于文娟她哥,但跟于文娟她哥联系,这条胡志明小道,以前沈雪也不知道。愤怒过后,沈雪又哭了:<br>  “严守一,你到底有多少事背着我呀?”<br>  “严守一,我跟你在一起过得太累了。”<br>  “严守一,我是一个简单的人,你太复杂,我对付不了你,我无法跟你在一起生活!”<br>  严守一岔撒着手,不知该说什么。<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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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1:44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六)<br><br>  第二天一早,严守一去上班的时候,在车上给于文娟她哥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分钟,终于通了。从电话里听出于文娟她哥的声音没有异常,严守一才放下心来。于文娟她哥告诉严守一,昨天给他打电话是想告诉他,于文娟和孩子已经从娘家回到了北京,他从南京来送他们,有事想见严守一一面。严守一马上说:<br>  “我现在就过去。”<br>  于文娟她哥在电话里悄声:<br>  “我现在是走到阳台上接你的电话,不能让文娟知道我和你联系。”<br>  严守一明白了他的意思,迟疑一下说:<br>  “那你来电视台吧。”<br>  于文娟她哥说:<br>  “别去电视台了,咱们去保姆市场吧。我明天就走,文娟一个人弄孩子,得给她找一个保姆。”<br>  保姆市场设在北京南站附近一个类似农贸市场的大棚子里。几十条长凳子摆在棚子里,上边坐着几百个搂着塑料提包或鱼皮口袋的农村姑娘。一些城市人在凳子间走来走去,将人喊起来挑选。这让严守一想到了十九世纪美国南方贩卖黑奴的情形,或像泰国的风月场所。严守一和于文娟她哥在大棚里见面之后,两人先没有挑选保姆,而是走到大棚角落里,坐在保姆的凳子上说话。和于文娟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严守一没怎么和这位哥打过交道。一块和于文娟到南京去,这位哥见到严守一,也不大说话。严守一就是觉得他有些窝囊。于文娟她嫂是扬州人,为了他买的一条子精肉,精肉的分量足与不足,敢当着众人,用扬州话骂他。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没想到几年之后,这个看似窝囊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严守一是如此重要。他是胡志明小道。他是风筝的连线。他是严守一和前妻和儿子联系的唯一纽带。于文娟她哥见到严守一的第一句话是:<br>  “你胖了。”<br>  这话突如其来,严守一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笑笑。于文娟她哥又说:<br>  “但眼睛很红,肯定是工作忙,熬夜熬的。”<br>  昨天晚上沈雪跟她闹了一夜。严守一又苦笑一下。于文娟他哥:<br>  “你后来寄的钱,我都收到了,没敢让文娟知道。”<br>  又悄声说:<br>  “也没敢让我老婆知道。”<br>  严守一点点头。<br>  于文娟她哥:<br>  “孩子会坐了。电视上一有你的节目,只要文娟不在,我就让他看。”<br>  严守一倒一愣。觉得这老实人,心倒是细的。于文娟她哥接着“噗啼”笑了:<br>  “调皮。夜里醒来,奶瓶晚送五秒,就哭着闹脾气。百天儿那天,我弄了笔、软盘和流氓兔让他抓,他一下抓住了流氓兔。”<br>  严守一也笑了:<br>  “我小时侯也调皮。”<br>  于文娟她哥点燃一支烟抽着,半天说:<br>  “这次送文娟来,本来不想给你打电话,但文娟遇到一个困难,你能不能帮帮她?”<br>  严守一仰起脸,马上说:<br>  “没问题。”<br>  于文娟她哥抽了一口烟:<br>  “本来不想找你,想找小表舅,他也有一些路子的。可你知道,他财大气粗,他说话的样子,我不爱看的。”<br>  严守一点点头。<br>  于文娟她哥:<br>  “文娟去南京的时候工作还好好的,但这次回来,她呆的那个房地产公司散伙了,你能不能帮她找个工作?”<br>  严守一愣在那里。<br>  于文娟她哥:<br>  “还不能让她知道是你帮着找的。你找好之后,告诉我,我就说是我同学找的。我妹的脾气,你也知道,面上和气,心里很倔,知道沾了你,连我也逃不掉的。”<br>  严守一点点头。于文娟她哥又交待:<br>  “找工作的时候别忘了,文娟会打字。”<br>  严守一点点头。于文娟他哥又看严守一一眼,叹了一口气:<br>  “我知道你们离婚了,不相干的,就算你帮我的忙吧。”<br>  严守一看着这个瘦削的南方人,不禁有些感动:<br>  “哥,是你帮了我的大忙。”<br>  于文娟她哥摇摇头,扔掉烟头,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严守一:<br>  “来北京之前,我给照的。”<br>  严守一接过照片看。照片上,于文娟怀里,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孩子比在妇产医院见到时大了许多,照片上于文娟笑着,他倒皱着眉,似对什么不满意。<br>  于文娟她哥:<br>  “知你想孩子,但现在还是别见。文娟的思想工作,我慢慢做。咱们一步一步来。”<br>  严守一看着照片,点点头。<br>  于文娟她哥:<br>  “户口本上,姓儿暂时随的也是我妹,咱也一步一步来。”<br>  严守一点头。<br>  接着两人共同找了一个保姆,甘肃人,十九岁,脸看上去砂红,但看上去也老实,名字叫马英莲,怀里抱着一个印花小包袱。办完手续,于文娟她哥将保姆领走,严守一回到车上,又掏出照片看。让他感到惭愧的是,他对照片上的孩子,仍是一点没感觉。仍和半年前在医院里看到时一样,觉得这是个累赘和麻烦。但他赶紧躲避这念头。因为照这样想下去,他就太无耻了。<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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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2:33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七) <br><br>  接下来一个礼拜,严守一开始悄悄给于文娟找工作。他和沈雪的关系,自那天夜里闹过之后,又渐渐恢复正常。两人冷战了三天,相互没有说话。第四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严守一看沈雪给他买了一个猪蹄,过去于文娟知道他爱吃猪蹄,现在沈雪也知道,便知道是个机会,于是借着一个猪蹄,开始给沈雪做解释工作。先解释他和伍月的关系。真是断了。真是扯淡。沈雪没有说话。又解释他和于文娟和孩子的关系:<br>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不容易。就是偶尔与他们联系,也不是要找于文娟,而是问问孩子。撒手不管,人家会怎么说我?”<br>  沈雪低头吃饭,不说话。严守一又追加一句:<br>  “放心,我和于文娟,业已是覆水难收。就是我想收,于文娟还不答应呢,要不问句孩子的话,怎么还通过于文娟他哥呢?”<br>  沈雪这时仰起头说话了,话中有些后退,但也有往前进的意思:<br>  “我不是说你不能管,我气的是你事事背着我!”<br>  严守一岔撒着手:<br>  “谁背你了?”<br>  沈雪:<br>  “还不背我?不到水落石出,不说实话,事事处心积虑。”<br>  严守一不好意思地笑了:<br>  “处心积虑,证明在乎你呀。如果过去有什么事背着你,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后全部政务公开。”<br>  沈雪又瞪了他一眼:<br>  “我也不是生这些气,我就是觉得这一段你的心有些飘!”<br>  严守一打哈哈:<br>  “谁飘了?没飘。”<br>  沈雪:<br>  “飘我也不怕,别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能活。这些天我一直想,是不是马上离开你!”<br>  严守一啃着猪蹄连声说:<br>  “说得对,是我离了你不能活!”<br>  关系恢复正常。但话是这么说,政务公开,有事不背她,但像给于文娟找工作这样的事,明显又不能让她知道;让她知道了,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她生气的话严守一都想到了:<br>  “不是说好了,只能管孩子,怎么又管上于文娟了?”<br>  于是就背着她。不但背着她,给于文娟找工作,还得背着于文娟。小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严守一有些哭笑不得。<br>  更让严守一感到难堪的是,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个名人,给于文娟找个工作轻而易举,真到下手找,才知道困难重重。于文娟没有大的技能,除了会犯倔,就会打字,寻找工作的范围就小了。也给一些他熟识的单位的头头、公司的老总打过电话,他们接到严守一的电话都很高兴,名人与他们主动联系,但一听有事情求他们,而且是安排人,现在哪个单位和公司不是人满为患?态度就变了。也不是一口回绝,都是说“看一看”。这一看谁知看到驴年马月,又不好第二天再催人家。这时严守一才知道自己这个名人有些虚。表面上人家慕名与你交往,但背后你并无实质性的东西与人交换,双方这时就不对等了。严守一将这苦恼讲给费墨,费墨也感叹:<br>  “书生情面薄如纸啊!”<br>  又说:<br>  “虚名,虚名,现在知道虚了吧?”<br>  这时伍月从庐山回来,又给严守一打电话,催他给费墨的书写序。严守一先在电话里骂了伍月一场,说她是个傻逼,从庐山发来的短信,引起一场风波。伍月先是在电话里大笑,接着也回过味儿来,说是触景生情,一时冲动。这时严守一突然觉得利用自己给出版社写序,让出版社把于文娟的工作给解决了,于文娟正好会打字,倒是个办法。虽然这话说出口有些掉架,明显是在交换,但事已至此,也是迫于无奈。他们让严守一写序,不也是利用吗?如果老贺的女儿不是费墨的研究生,这书也不会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计较不得许多。严守一倒是对于文娟生出许多怨气,你一犯倔,让我在外边丢多少脸。但电话里一时又给伍月说不清楚,便想与她见面。见伍月还得顾及沈雪,他想了一下沈雪的日程安排,明天晚上她正好带学生去看实验话剧,听她说实验话剧的名字叫“一斗米”,意思是把一斗米撒到地上,再一粒一粒捡回去,带学生就不好带严守一,严守一想着一斗米怎么也有几十万粒,得捡几个时辰,觉得是个机会,便约伍月第二天晚上吃饭:<br>  “明天晚上一块吃饭吧。序怎么写,我还真有些含糊。让你们社长也参加。”<br>  伍月倒高兴:<br>  “那就一言为定。”<br>  他们把饭局约到了四季青桥附近的一家火锅城。过去和伍月甜蜜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吃过。但等第二天晚上,严守一到了火锅城门口,却发现伍月一个人来了,他们出版社的社长老贺没来。严守一:<br>  “老贺怎么没来?”<br>  伍月:<br>  “要他来干什么?一个序,我教你怎么写就行了。”<br>  严守一便有些泄气。但事已至此,饭也不好不吃,便和伍月进了火锅城,穿过大厅,走向后院的小包间。这时严守一被火锅城一个女服务员认了出来,拦着要与他照相。这东西能传染,一个服务员合完影,又上来一个服务员。最后又从后橱钻出几个戴着纸帽子的厨子。一些吃火锅的顾客也围了上来。严守一有些不耐烦,一方面怪自己一时疏忽,忘了戴墨镜,另一方面又不好将烦躁露出来,便招呼大家:<br>  “一块来吧。”<br>  但跟他合影的人不干,仍是一个一个照。光照相费去半个小时。进了小包间,伍月钻到他脸下看:<br>  “怎么样?虚荣心得到满足了吧?”<br>  严守一:<br>  “全他妈虚的,你们倒是给我整点实的呀!”<br>  等火锅上来,严守一便把他给费墨写序,让出版社给于文娟安排工作的事说了出来。如果老贺在,严守一会说得含蓄一点,现在伍月一个人,就可以实话实说了。伍月听完,马上用筷子点着严守一,筷子上还晃着几片羊肉:<br>  “哎哟喂,严守一,你真是越活越抽抽了,给你好朋友写一序,还带一条件!”<br>  严守一这时开玩笑:<br>  “就当是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吧。”<br>  又叹了口气,真诚地说:<br>  “我也是出于无奈。给你们老贺说,不是让把她安排到你们出版社。”<br>  伍月:<br>  “那你要安排到哪里去?”<br>  严守一:<br>  “老贺在出版界熟,看能不能安排到别的地方。”<br>  伍月把羊肉扎到锅里:<br>  “没听懂。”<br>  严守一这时对伍月说了假话,没有说真实原因:<br>  “我给你们写序,她又安排到你们那里,太明显了。再说,你在那里,我因为你离的婚,也不方便呀。”<br>  其实严守一是怕工作安排得太直接了,于文娟或沈雪发现这一阴谋;两个人有一个人发现,这事又得玩完。这时伍月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拨出版社社长老贺的电话:<br>  “你自己跟老贺说吧,这事我可不管。你跟于文娟离了婚,又没娶我,我不欠她的。”<br>  正在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名字,是沈雪打来的。他急忙竖起手指放到自己嘴上,示意伍月不要出声,然后接电话:<br>  “啊……演出都结束了?……我在大西洋火锅城……出版社的几个人……给费墨的书写序的事……”<br>  接着迟疑片刻,但马上作爽快状:<br>  “好哇,来吧!”<br>  放下电话,严守一有些紧张。沈雪在电话里说,实验话剧已经散场,她还没有吃饭,听说这里吃火锅,便想赶过来;如果是在别的场合,严守一可以一口回绝,现在做贼心虚,反倒不好拒绝了。他一方面怪今天的实验话剧结束得有点早,过去每场演出都拖拖拉拉,繁杂的内容和车轱辘话得转上三四个小时,没想到这场实验话剧突然简洁了。几十万粒米,怎么捡得这么快呢?事后严守一问沈雪,沈雪的答复是:<br>  “不是几个演员慢慢捡,是所有观众一起捡。撒出去一斗米,收回来三四斗,知道为什么吗?”<br>  严守一摇摇头。<br>  沈雪:<br>  “导演让观众同时往里扔钢蹦,最后戏的名字都变了,叫‘多收了三五斗’。”<br>  严守一恍然大悟。但现在他顾不上关心戏的内容,只是着急沈雪要来,会和伍月碰面。他如实告诉伍月:<br>  “麻烦了,沈雪要来。”<br>  伍月倒不在乎:<br>  “来吧。正好,让她给于文娟安排工作。不能光沾便宜,也得为受害者做点贡献。”<br>  这时严守一看着伍月说:<br>  “要不你先走得了。”<br>  伍月大为光火:<br>  “要走你走,我是不走。你怕她,我不怕她!”<br>  又点着严守一:<br>  “哎哟喂,严守一,看你那糟糠样,都变成可怜虫了。”<br>  倒弄得严守一有些不好意思:<br>  “谁害怕了,不是怕你们见面尴尬嘛。”<br>  不好再赶伍月走。不过接着赶紧交待:<br>  “见了沈雪,千万别提于文娟工作的事。”<br>  一刻钟之后,沈雪提着手提袋走进小包间。但她发现小包间只有严守一一个人,奇怪地问:<br>  “出版社的人呢?”<br>  严守一:<br>  “去洗手间了。”<br>  接着赶紧给沈雪解释:<br>  “今天有伍月。”<br>  见沈雪一愣,忙又说:<br>  “你别瞎想,没别的,就为了费墨。你想,给费老写序,我能推辞吗?其实费墨的书,跟伍月也没什么关系,是他们出版社的社长老贺弄的。跟老贺也没什么关系,关键是老贺的女儿,现在是费墨的研究生……”<br>  解释得有些语无伦次。这时伍月用口纸擦着手走进包间。伍月倒大方,看到沈雪,马上热情地伸手:<br>  “沈雪吧,我是出版社的伍月。”<br>  沈雪一愣,但也马上热情地与伍月握手:<br>  “噢,你就是伍月呀?听我们守一说过你。”<br>  严守一看气氛还算融洽,松了一口气,忙张罗两位女士入座。一边高声向门外的服务员喊:<br>  “再加一副碗筷!”<br>  一边接着跟沈雪说:<br>  “贺社长刚才还在,但临时有事,提前走了。”<br>  伍月这时还算懂事,马上配合他说:<br>  “他明天一早的飞机,要到西安参加书市。”<br>  但在桌子下面踢了严守一一脚。严守一吓了一跳,急忙把脚收了回来。沈雪看了他们一眼,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纸盒子,纸盒子里是一身童装。她笑着对严守一说:<br>  “带学生看话剧之前,我逛了城乡贸易中心,给你儿子买了一身衣服,不知合适不合适。”<br>  严守一吃了一惊,沈雪主动关心严守一的儿子,这样的举动,以前是没有的,看来沈雪也有变化。严守一马上心宽许多,边打开盒子边说:<br>  “合适,合适。”<br>  沈雪拿筷子夹了几片肉,一边往锅里涮,一边笑着对伍月说:<br>  “本来不想来,但我一听‘火锅’这两个字,就饿。”<br>  伍月也望着沈雪笑:<br>  “我也是,一吃上这口就上瘾。”<br>  严守一听出话中有些刀光剑影,忙放下童装打岔,一边向门外的服务员喊:<br>  “再上份鸭血!”<br>  一边对伍月说:<br>  “我们沈雪,特爱吃鸭血。”<br>  离开火锅城,严守一开着车,沈雪坐在旁边一块回家。这时严守一发现沈雪情绪有些不对,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他便故意没话找话:<br>  “费墨书的名字叫《说话》,我给我要写的序想了一个名字,就叫‘知心的话儿不好说’,你觉得怎么样?……”<br>  沈雪这时板着脸打断他:<br>  “严守一 ,我来之前,你们是几个人在包间吃饭?”<br>  严守一:<br>  “我不跟你说了,三个呀,老贺有事先走了。”<br>  沈雪看着严守一:<br>  “严守一,我从桌上的碗筷就能看出来,你们一直是两个人!”<br>  严守一吃了一惊,原来沈雪的变化是假的,沈雪还是沈雪,于是马上找补:<br>  “服务员收了。”<br>  沈雪冷笑:<br>  “严守一,你在欺负我的智力!”<br>  严守一不再说话,闷着头开车。半天,叹了口气说:<br>  “确实就是我们俩,但确实也是给费墨写序的事,怕你多疑,我才这么说。”<br>  沈雪:<br>  “问题是连她也那么说,贺社长明天要去西安。配合得多默契呀!我进来之前,你们还不知怎么预谋呢,我倒蒙在鼓里,成了外人。严守一,你到底想干什么?”<br>  严守一被逼到了绝路上,只好急了:<br>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给你脸了是不是?这些天接二连三,整天疑神疑鬼,弄得我跟做贼似的。我连见一个人都不能见了!我告你,我是找老婆,不是找fbi!”<br>  接着将车“嘎”地停在路边,顺着情绪真的急了:<br>  “爱怎样怎样,你要不想一块呆着,就他妈给我下去!”<br>  这是严守一认识沈雪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沈雪看着严守一,惊谔得说不出话。严守一以为她会推门下车,没想到她伏到车的前脸上哭了。哭了一会说:<br>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你不该骗我,难道不对吗?”<br>  又哭:<br>  “一看就是个骚货,让你离她远点,有什么不好?”<br>  严守一这时转了口气:<br>  “我离她本来就不近,这不是说正事嘛!”<br>  然后又开动了车。看着沈雪渐渐平静下来,严守一心里又有些安慰。看来光退让也不行,有时该发火也得发火。过去在生活中很少说硬话,看来该说也得说。<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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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3:57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七) <br><br>  接下来一个礼拜,严守一开始悄悄给于文娟找工作。他和沈雪的关系,自那天夜里闹过之后,又渐渐恢复正常。两人冷战了三天,相互没有说话。第四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严守一看沈雪给他买了一个猪蹄,过去于文娟知道他爱吃猪蹄,现在沈雪也知道,便知道是个机会,于是借着一个猪蹄,开始给沈雪做解释工作。先解释他和伍月的关系。真是断了。真是扯淡。沈雪没有说话。又解释他和于文娟和孩子的关系:<br>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不容易。就是偶尔与他们联系,也不是要找于文娟,而是问问孩子。撒手不管,人家会怎么说我?”<br>  沈雪低头吃饭,不说话。严守一又追加一句:<br>  “放心,我和于文娟,业已是覆水难收。就是我想收,于文娟还不答应呢,要不问句孩子的话,怎么还通过于文娟他哥呢?”<br>  沈雪这时仰起头说话了,话中有些后退,但也有往前进的意思:<br>  “我不是说你不能管,我气的是你事事背着我!”<br>  严守一岔撒着手:<br>  “谁背你了?”<br>  沈雪:<br>  “还不背我?不到水落石出,不说实话,事事处心积虑。”<br>  严守一不好意思地笑了:<br>  “处心积虑,证明在乎你呀。如果过去有什么事背着你,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后全部政务公开。”<br>  沈雪又瞪了他一眼:<br>  “我也不是生这些气,我就是觉得这一段你的心有些飘!”<br>  严守一打哈哈:<br>  “谁飘了?没飘。”<br>  沈雪:<br>  “飘我也不怕,别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能活。这些天我一直想,是不是马上离开你!”<br>  严守一啃着猪蹄连声说:<br>  “说得对,是我离了你不能活!”<br>  关系恢复正常。但话是这么说,政务公开,有事不背她,但像给于文娟找工作这样的事,明显又不能让她知道;让她知道了,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她生气的话严守一都想到了:<br>  “不是说好了,只能管孩子,怎么又管上于文娟了?”<br>  于是就背着她。不但背着她,给于文娟找工作,还得背着于文娟。小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严守一有些哭笑不得。<br>  更让严守一感到难堪的是,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个名人,给于文娟找个工作轻而易举,真到下手找,才知道困难重重。于文娟没有大的技能,除了会犯倔,就会打字,寻找工作的范围就小了。也给一些他熟识的单位的头头、公司的老总打过电话,他们接到严守一的电话都很高兴,名人与他们主动联系,但一听有事情求他们,而且是安排人,现在哪个单位和公司不是人满为患?态度就变了。也不是一口回绝,都是说“看一看”。这一看谁知看到驴年马月,又不好第二天再催人家。这时严守一才知道自己这个名人有些虚。表面上人家慕名与你交往,但背后你并无实质性的东西与人交换,双方这时就不对等了。严守一将这苦恼讲给费墨,费墨也感叹:<br>  “书生情面薄如纸啊!”<br>  又说:<br>  “虚名,虚名,现在知道虚了吧?”<br>  这时伍月从庐山回来,又给严守一打电话,催他给费墨的书写序。严守一先在电话里骂了伍月一场,说她是个傻逼,从庐山发来的短信,引起一场风波。伍月先是在电话里大笑,接着也回过味儿来,说是触景生情,一时冲动。这时严守一突然觉得利用自己给出版社写序,让出版社把于文娟的工作给解决了,于文娟正好会打字,倒是个办法。虽然这话说出口有些掉架,明显是在交换,但事已至此,也是迫于无奈。他们让严守一写序,不也是利用吗?如果老贺的女儿不是费墨的研究生,这书也不会出。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计较不得许多。严守一倒是对于文娟生出许多怨气,你一犯倔,让我在外边丢多少脸。但电话里一时又给伍月说不清楚,便想与她见面。见伍月还得顾及沈雪,他想了一下沈雪的日程安排,明天晚上她正好带学生去看实验话剧,听她说实验话剧的名字叫“一斗米”,意思是把一斗米撒到地上,再一粒一粒捡回去,带学生就不好带严守一,严守一想着一斗米怎么也有几十万粒,得捡几个时辰,觉得是个机会,便约伍月第二天晚上吃饭:<br>  “明天晚上一块吃饭吧。序怎么写,我还真有些含糊。让你们社长也参加。”<br>  伍月倒高兴:<br>  “那就一言为定。”<br>  他们把饭局约到了四季青桥附近的一家火锅城。过去和伍月甜蜜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吃过。但等第二天晚上,严守一到了火锅城门口,却发现伍月一个人来了,他们出版社的社长老贺没来。严守一:<br>  “老贺怎么没来?”<br>  伍月:<br>  “要他来干什么?一个序,我教你怎么写就行了。”<br>  严守一便有些泄气。但事已至此,饭也不好不吃,便和伍月进了火锅城,穿过大厅,走向后院的小包间。这时严守一被火锅城一个女服务员认了出来,拦着要与他照相。这东西能传染,一个服务员合完影,又上来一个服务员。最后又从后橱钻出几个戴着纸帽子的厨子。一些吃火锅的顾客也围了上来。严守一有些不耐烦,一方面怪自己一时疏忽,忘了戴墨镜,另一方面又不好将烦躁露出来,便招呼大家:<br>  “一块来吧。”<br>  但跟他合影的人不干,仍是一个一个照。光照相费去半个小时。进了小包间,伍月钻到他脸下看:<br>  “怎么样?虚荣心得到满足了吧?”<br>  严守一:<br>  “全他妈虚的,你们倒是给我整点实的呀!”<br>  等火锅上来,严守一便把他给费墨写序,让出版社给于文娟安排工作的事说了出来。如果老贺在,严守一会说得含蓄一点,现在伍月一个人,就可以实话实说了。伍月听完,马上用筷子点着严守一,筷子上还晃着几片羊肉:<br>  “哎哟喂,严守一,你真是越活越抽抽了,给你好朋友写一序,还带一条件!”<br>  严守一这时开玩笑:<br>  “就当是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吧。”<br>  又叹了口气,真诚地说:<br>  “我也是出于无奈。给你们老贺说,不是让把她安排到你们出版社。”<br>  伍月:<br>  “那你要安排到哪里去?”<br>  严守一:<br>  “老贺在出版界熟,看能不能安排到别的地方。”<br>  伍月把羊肉扎到锅里:<br>  “没听懂。”<br>  严守一这时对伍月说了假话,没有说真实原因:<br>  “我给你们写序,她又安排到你们那里,太明显了。再说,你在那里,我因为你离的婚,也不方便呀。”<br>  其实严守一是怕工作安排得太直接了,于文娟或沈雪发现这一阴谋;两个人有一个人发现,这事又得玩完。这时伍月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拨出版社社长老贺的电话:<br>  “你自己跟老贺说吧,这事我可不管。你跟于文娟离了婚,又没娶我,我不欠她的。”<br>  正在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名字,是沈雪打来的。他急忙竖起手指放到自己嘴上,示意伍月不要出声,然后接电话:<br>  “啊……演出都结束了?……我在大西洋火锅城……出版社的几个人……给费墨的书写序的事……”<br>  接着迟疑片刻,但马上作爽快状:<br>  “好哇,来吧!”<br>  放下电话,严守一有些紧张。沈雪在电话里说,实验话剧已经散场,她还没有吃饭,听说这里吃火锅,便想赶过来;如果是在别的场合,严守一可以一口回绝,现在做贼心虚,反倒不好拒绝了。他一方面怪今天的实验话剧结束得有点早,过去每场演出都拖拖拉拉,繁杂的内容和车轱辘话得转上三四个小时,没想到这场实验话剧突然简洁了。几十万粒米,怎么捡得这么快呢?事后严守一问沈雪,沈雪的答复是:<br>  “不是几个演员慢慢捡,是所有观众一起捡。撒出去一斗米,收回来三四斗,知道为什么吗?”<br>  严守一摇摇头。<br>  沈雪:<br>  “导演让观众同时往里扔钢蹦,最后戏的名字都变了,叫‘多收了三五斗’。”<br>  严守一恍然大悟。但现在他顾不上关心戏的内容,只是着急沈雪要来,会和伍月碰面。他如实告诉伍月:<br>  “麻烦了,沈雪要来。”<br>  伍月倒不在乎:<br>  “来吧。正好,让她给于文娟安排工作。不能光沾便宜,也得为受害者做点贡献。”<br>  这时严守一看着伍月说:<br>  “要不你先走得了。”<br>  伍月大为光火:<br>  “要走你走,我是不走。你怕她,我不怕她!”<br>  又点着严守一:<br>  “哎哟喂,严守一,看你那糟糠样,都变成可怜虫了。”<br>  倒弄得严守一有些不好意思:<br>  “谁害怕了,不是怕你们见面尴尬嘛。”<br>  不好再赶伍月走。不过接着赶紧交待:<br>  “见了沈雪,千万别提于文娟工作的事。”<br>  一刻钟之后,沈雪提着手提袋走进小包间。但她发现小包间只有严守一一个人,奇怪地问:<br>  “出版社的人呢?”<br>  严守一:<br>  “去洗手间了。”<br>  接着赶紧给沈雪解释:<br>  “今天有伍月。”<br>  见沈雪一愣,忙又说:<br>  “你别瞎想,没别的,就为了费墨。你想,给费老写序,我能推辞吗?其实费墨的书,跟伍月也没什么关系,是他们出版社的社长老贺弄的。跟老贺也没什么关系,关键是老贺的女儿,现在是费墨的研究生……”<br>  解释得有些语无伦次。这时伍月用口纸擦着手走进包间。伍月倒大方,看到沈雪,马上热情地伸手:<br>  “沈雪吧,我是出版社的伍月。”<br>  沈雪一愣,但也马上热情地与伍月握手:<br>  “噢,你就是伍月呀?听我们守一说过你。”<br>  严守一看气氛还算融洽,松了一口气,忙张罗两位女士入座。一边高声向门外的服务员喊:<br>  “再加一副碗筷!”<br>  一边接着跟沈雪说:<br>  “贺社长刚才还在,但临时有事,提前走了。”<br>  伍月这时还算懂事,马上配合他说:<br>  “他明天一早的飞机,要到西安参加书市。”<br>  但在桌子下面踢了严守一一脚。严守一吓了一跳,急忙把脚收了回来。沈雪看了他们一眼,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个纸盒子,纸盒子里是一身童装。她笑着对严守一说:<br>  “带学生看话剧之前,我逛了城乡贸易中心,给你儿子买了一身衣服,不知合适不合适。”<br>  严守一吃了一惊,沈雪主动关心严守一的儿子,这样的举动,以前是没有的,看来沈雪也有变化。严守一马上心宽许多,边打开盒子边说:<br>  “合适,合适。”<br>  沈雪拿筷子夹了几片肉,一边往锅里涮,一边笑着对伍月说:<br>  “本来不想来,但我一听‘火锅’这两个字,就饿。”<br>  伍月也望着沈雪笑:<br>  “我也是,一吃上这口就上瘾。”<br>  严守一听出话中有些刀光剑影,忙放下童装打岔,一边向门外的服务员喊:<br>  “再上份鸭血!”<br>  一边对伍月说:<br>  “我们沈雪,特爱吃鸭血。”<br>  离开火锅城,严守一开着车,沈雪坐在旁边一块回家。这时严守一发现沈雪情绪有些不对,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他便故意没话找话:<br>  “费墨书的名字叫《说话》,我给我要写的序想了一个名字,就叫‘知心的话儿不好说’,你觉得怎么样?……”<br>  沈雪这时板着脸打断他:<br>  “严守一 ,我来之前,你们是几个人在包间吃饭?”<br>  严守一:<br>  “我不跟你说了,三个呀,老贺有事先走了。”<br>  沈雪看着严守一:<br>  “严守一,我从桌上的碗筷就能看出来,你们一直是两个人!”<br>  严守一吃了一惊,原来沈雪的变化是假的,沈雪还是沈雪,于是马上找补:<br>  “服务员收了。”<br>  沈雪冷笑:<br>  “严守一,你在欺负我的智力!”<br>  严守一不再说话,闷着头开车。半天,叹了口气说:<br>  “确实就是我们俩,但确实也是给费墨写序的事,怕你多疑,我才这么说。”<br>  沈雪:<br>  “问题是连她也那么说,贺社长明天要去西安。配合得多默契呀!我进来之前,你们还不知怎么预谋呢,我倒蒙在鼓里,成了外人。严守一,你到底想干什么?”<br>  严守一被逼到了绝路上,只好急了:<br>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给你脸了是不是?这些天接二连三,整天疑神疑鬼,弄得我跟做贼似的。我连见一个人都不能见了!我告你,我是找老婆,不是找fbi!”<br>  接着将车“嘎”地停在路边,顺着情绪真的急了:<br>  “爱怎样怎样,你要不想一块呆着,就他妈给我下去!”<br>  这是严守一认识沈雪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沈雪看着严守一,惊谔得说不出话。严守一以为她会推门下车,没想到她伏到车的前脸上哭了。哭了一会说:<br>  “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你不该骗我,难道不对吗?”<br>  又哭:<br>  “一看就是个骚货,让你离她远点,有什么不好?”<br>  严守一这时转了口气:<br>  “我离她本来就不近,这不是说正事嘛!”<br>  然后又开动了车。看着沈雪渐渐平静下来,严守一心里又有些安慰。看来光退让也不行,有时该发火也得发火。过去在生活中很少说硬话,看来该说也得说。<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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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4:50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八) <br><br>  “十一”节过后,费墨的书出版了。严守一给他写了一篇序。费墨的书叫《说话》,严守一的序叫“开口说话不容易”。伍月告诉严守一,严守一决定写序之后,出版社把让严守一写序的事告诉了费墨,费墨一言不发。第二天上班,严守一在小办公室主动将这件事挑破了:<br>  “费老,他们让我给你写序,这是佛头着粪呀!”<br>  费墨看着严守一,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真话:<br>  “情况我知道,难为了别人,也难为了你。”<br>  严守一忙用开玩笑的口气消解:<br>  “我的名字能出现在费老书里,也算提高了一个文化档次。”<br>  但费墨写的这本书,严守一却不敢苟同。出版社把清样交给他,他看了半天没看懂。没看懂可以证明书中学问大,问题是费墨书里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坚涩和拧巴,这些坚涩的句子连成一片,读起来就味同嚼蜡。研究人们“说话”的书,通篇没有一句是“人话”。费墨在生活中还是一个挺幽默的人,给《有一说一》出了不少好主意,怎么一到书里,就板起脸来成了一个无趣的人呢?孔子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但他在书中说话就很家常。看着费墨的书,严守一突然想起跟沈雪看过的行为艺术和实验话剧。他们虽然追求不同,表现不同,但最后是殊途同归。他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费墨,但看费墨的意思,对这本书还很心爱,对严守一竖着巴掌:<br>  “八年,整整写了八年呀!”<br>  严守一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不懂装懂,捏着鼻子给一个自己不懂的书乱写了一通。<br>  费墨的书出版那天,出版社为费墨的书举行了隆重的新闻发布会。本来这书是注定要赔钱的,这书严守一看不懂,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也看不懂;社会上又不知道费墨是谁,没人非把看书当罪受,说句实话,卖也就是卖严守一一个序;但伍月告诉严守一,出版社社长老贺的女儿正在写博士论文,马上要毕业了,所以老贺执意要开新闻发布会,给费墨撑场面。开新闻发布会那天,严守一也出席了,而且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清早出门之前,沈雪看他在镜前给领带编花,也有些奇怪:<br>  “出席一个新闻发布会,至于吗?”<br>  严守一:<br>  “费老的事,当然要严肃一点。”<br>  沈雪:<br>  “这领带是打给费墨的吗?今天伍月肯定也在场,怕是打给伍月看的吧?”<br>  能拿伍月开玩笑,证明沈雪在心理上已经跨越了这个障碍。上次严守一发脾气之后,两人冷战三天,事情倒向好的一面发展。躲躲藏藏、虚与尾蛇易让人起疑心,竹筒倒豆子、一切痛快说出来倒水落石出。过去和于文娟在一起的时候,严守一不会吵架,现在看,世界上最后解决问题的手段,还是吵架,还是战争。美国为什么老打伊拉克呢?萨达姆就不见了。这是严守一最近得到的最大的心得。于是他也开玩笑:<br>  “还真让你说对了,士为知己者容。”<br>  费墨新书的新闻发布会设在国际贵宾酒店。新闻发布会没什么出奇,但新闻发布会之前,严守一无意中发现了费墨一个秘密,却让他大吃一惊。十点开会,严守一九点半就到了。但酒店前的车场已经被车辆占满。严守一驾着车在车场转了两圈,没有找到车位。终于,他发现一辆汽车的屁股从一个车位里退出来,严守一急忙将车开过去在那里等待。那辆车开走,严守一把车头抹了进去。往前打量车距时他无意中发现,前排车位上停着一辆小“奥托”,开车的是一个女孩;一般的女孩严守一不会留意,但这个女孩扎着一对小双辫,返璞归真,似乎回到了1969年,倒让严守一多看了两眼。接着他发现女孩旁边还坐着一个胖男人。那个女孩在晃着辫子说什么,接着向那个胖子脸上“呗”地亲了一口。接着那个胖子从小“奥托”里笑着钻出来。由于车小,人胖,那人钻得有些艰难。等严守一把车停好,他吃惊地发现,这个胖子竟然是费墨。<br>  严守一像自己被人抓了个现行一样,脑袋“嗡”地一声炸了。费墨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循规蹈矩、道貌岸然的老派知识分子,怎么背后也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呀?这不也成自己一族了?严守一有些惊谔,接着又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不仅是对费墨,还有对这个世界。这才叫环球同此凉热。但他知道费墨是个讲面子的人,这种事不愿让人发现,便一直呆在车里,等那个女孩把小“奥托”开走,严守一才下了车。<br>  但严守一还是憋不住自己的兴奋,酒店大堂里,他四处寻找费墨,看到费墨已从人群中踏上了滚梯,便紧走几步追了上去。滚梯上也站满了人,都是参加费墨新书发布会的记者和出版界的人,看到严守一,都与他打招呼。严守一一边支应着,一边低声问费墨:<br>  “清早给费老打电话,不让我接,你怎么来的呀?”<br>  费墨对这场合似乎并不在意,穿着一件休闲夹克,倒显得严守一的西装革履有些夸张。费墨看了严守一一眼:<br>  “另外还有点事,打的来的。”<br>  严守一捂着嘴笑:<br>  “不对吧?不让我接,原来是有人送。车不好,人好。”<br>  费墨这时吃了一惊,脸上的肌肉僵在那里,他明白自己的狐狸尾巴被严守一抓住了。接着露出不好意思,眼神在镜片后躲闪一下:<br>  “一个社科院的研究生,学美学的,对我有些崇拜。但我告诉你,只是正常交往,没有别的,别瞎想。”<br>  严守一:<br>  “嘴都上来了,还没别的?”<br>  又笑着用手点费墨:<br>  “费老一再教导我们,不能乱来,麻烦,您这可是顶着麻烦上了。”<br>  费墨皱着眉看了一下四周,也用胖胖的手点严守一:<br>  “老严,我不是说你,你这话有些刻薄。”<br>  又说:<br>  “老严,做人要厚道。”<br>  严守一连连点头:<br>  “好,好,我视而不见,好了吧?”<br>  接着搂起费墨的肩膀,共同走进新闻发布会大厅。<br>  新闻发布会设在宴会厅的前厅。一杆立式话筒,矗立在紧闭的宴会厅的大门前。四扇硬木的、镶嵌着猫头浮雕的大门上,张贴着四幅巨大的招贴画。画面上是费墨的巨幅头像。费墨的额头上,是新书的封面。四扇大门上方,悬挂着一条红绸横幅:费墨新书《说话》首发式。<br>  十点钟,新闻发布会准时开始。出版社把这发布会弄得有些洋份,大厅里没有桌椅,黑压压的人都站着,每人手里拿着一本签到时发给各人的费墨的新书,端着一杯餐前酒。会议的主持者是伍月。伍月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番,涂着银色唇膏,穿一身皇色旗袍,胸前的两只篮球高高耸着。过去都是短打扮,短夹克,露着后腰,现在改了装束,灯光下,突然显出另一种味道,让严守一心里一动。几台摄像机,对着会场和话筒前发言的人。首先发言的是出版社社长老贺。接着是图书发行所的经理,一个中年妇女,姓高,说话有些罗嗦。但说的都是捧场的话。高经理从话筒前走下来,伍月说:<br>  “刚才我们贺社长讲了,发行所的高经理也讲了,都对这本书的发行很有信心。现在请本书的作者,费墨教授讲话!”<br>  会场秩序有些不好。中国人对站着听讲话还不习惯,三三两两,端着酒开上了小会。听说费墨要讲话,人群中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也许明白事情的真相,也许费墨并不看重这仪式,也许是对大家开小会不满意,也许刚才他的秘密被严守一揭穿,心里正烦躁,听到伍月的邀请,费墨并没有走到话筒前,而是站在人群中对伍月摇了摇头。伍月又做出请的手势,费墨又摆手,而且脸色越来越凝重。弄得伍月倒有些尴尬。但伍月还算应对自如,也是临时抱佛脚,接下来说:<br>  “费教授不讲话,大概是说,他要说的,都已经写到书里了,让我们回去好好消化。那么我们就请本书序的作者,严守一先生说两句!”<br>  倒弄得严守一一愣。因为事先没人通知他,会上会安排他发言。但费墨刚才不发言,严守一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一是为了给朋友撑台,二是为了表达对刚才揭穿费墨秘密的歉意,看来费墨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早知如此,就真的视而不见了;于是端着酒杯,痛快地走到麦克风前。到底严守一是名人,一听严守一要发言,会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刚才请费墨发言时稀稀拉拉的掌声形成对比。掌声过后,接着马上寂静下来,小会全停止了。但等寂静下来,严守一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费墨新书的新闻发布会,当然应该说费墨的新书,但严守一对这本书既理不清头绪,又抓不出要点,自己那篇序就是转着圈胡乱写的,这时也只好对着话筒转圈:<br>  “费先生不说,我说。本来在电视上,我就是他的传声筒。我首先想说的是,刚才费先生在滚梯上批评我,说我今天穿得有些夸张,我心里也有些打鼓,但现在和伍月小姐并排站在一起,西装旗袍,就显得很匹配。这起码说明,我们都认为,这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br>  像在《有一说一》录制现场一样,众人鼓掌,笑。伍月站在严守一身边,也报以得体的微笑。严守一:<br>  “我认为书分两种,高雅和低俗。如果让我写一本书,也就是给大家解个闷儿;但像费先生的著作,一字一句,对我们认识自己是有指导作用的……”<br>  但具体有什么指导作用,严守一却有些打磕巴。同时老这么绕圈子也不是办法,总得说点具体的,也是急中生智,严守一突然想起费墨几个月前曾在办公室对手机发过火,因为手机扯到过原始社会,这个观点似乎也在书中提到过,于是抓住这一点深入下去:<br>  “当然指导作用有方方面面,但最触及灵魂的是口和心的关系。读了费先生的书,我才明白这样一个道理,为什么我们生活得越来越复杂,就是因为我们越来越会说话。人类在学会说话之前,用的是肢体语言,把一个事情说清楚很难,得跳半天舞;骗人就更难了,蹦跶半天,也不见得能把人骗了。会说话之后,骗人就容易多了,动动嘴皮子就行了……”<br>  由于刚才严守一调侃了伍月的旗袍,现在伍月开始报复他,当然也是话中有话,旁敲侧击:<br>  “严老师的意思是,他平时撒谎撒惯了,浑然不觉,现在读了费先生的书,开始幡然悔悟。但幡然悔悟不能光说不练,应该落实到行动上。为了以诚相见,我们建议他主持的节目《有一说一》,先由谈话类变成舞蹈类。节目开始,先有严老师领舞!”<br>  众人大笑。费墨憋不住,也摇头笑了。倒弄得严守一有些发窘。不过严守一毕竟是主持人,久经沙场,他不理睬伍月话中的深意,只是回击她话的表面;也算伍月帮了他的忙,让他可以从这个话题中拔出来,结束发言,于是接过伍月的话头说:<br>  “我同意伍月小姐的意见。我们《有一说一》正在招女主持人,我希望伍月小姐能来,每期由我们两个跳双人舞。”<br>  又说:<br>  “同时应该通知世界上各国的新闻发言人,要改大家一起改,白宫的发言人上台也不能说话,一切改成跳舞!”<br>  大家又鼓掌,笑。<br>  新闻发布会开得还算皆大欢喜。新闻发布会结束,贴着费墨头像的宴会厅大门被侍者推开,露出宴会厅。宴会厅里,几盏巨大的枝型水晶灯下,是十几桌已经备好的丰盛的宴席。好像费墨背后,藏着许多好吃的一样。众人“噢“地一声,潮水般涌进宴会厅吃饭。<br>  费墨和严守一都被安排在主桌上。与座的有出版社的贺社长,发行所的高经理,和其他一些出版界、发行界的头面人物。刚开始吃饭的时候,大家频频举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三巡过后,就餐的人又三三两两开起了小会。“嗡嗡”的声音,使整个宴会厅像一座蜂巢。严守一看费墨的情绪已经缓了过来,便从身上摸出一张照片,悄悄递给费墨。这张照片,就是前些日子于文娟她哥悄悄给他的那张。照片上,于文娟抱着孩子,于文娟笑着,孩子皱着眉。费墨接过照片,端详着照片上的孩子:<br>  “大了。”<br>  看完,又递给严守一。严守一却说:<br>  “放你那儿吧。”<br>  费墨一愣:<br>  “为什么?”<br>  严守一:<br>  “原来我把它藏到家里的书架上,夹到一本书里。后来想想,还是不保险。”<br>  费墨点点头,明白严守一的意思。但说:<br>  “这个事实,沈雪应该接受。”<br>  严守一:<br>  “孩子她能接受,但照片上不是还有于文娟吗?最近又暗地给她找了一个工作,沈雪那里,更得小心一点。”<br>  费墨点点头。严守一又悄悄掏出一个存折:<br>  “于文娟下岗上岗,经济也不宽裕,我悄悄存了两万块钱,怕他们突然有急用,也放你那儿吧。”<br>  费墨点点头,将照片和存折揣到自己身上。一边揣一边说:<br>  “有一个事情我也想提醒你,我老婆原来是不接受沈雪的,因为她和于文娟关系好,后来又跟沈雪裹在一起,把于文娟也得罪了。这几天,她和沈雪,两人电话通得很频繁。”<br>  严守一没有在意:<br>  “现在沈雪也变得有些絮叨了。”<br>  费墨用筷子点着桌布:<br>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意思是,世界上的事情,怕结盟。”<br>  严守一想起刚才在车场发生的事,明白费墨的意思,点点头,刚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呗”地响了一下,进来一封短信。他掏出手机查看,是伍月的名字。他悄悄打开短信,上边写道:<br>  我想看你的肢体表演。咬死你。<br>  严守一浑身一哆嗦。一边忙将这封短信删掉,一边仰起头寻找伍月。隔着三张餐桌,他看到了伍月的背影。伍月正举着一杯红酒,笑着与同桌的人干杯。<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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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5:33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二十九) <br><br>  沈雪后来告诉李燕,那天严守一去参加费墨新书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她正带着吕桂花的女儿牛彩云在戏剧学院面试。牛彩云来北京已经三天了,要考戏剧学院表演系,就住在严守一和沈雪的家。凑巧的是,沈雪今年也是学校招生组成员。牛彩云今年十八岁,看上去聪明伶俐,说起话来却有些二百五。刚见到她的时候,严守一很兴奋:<br>  “像,跟你妈长得真像。自你妈搬到矿上,再没见过。要是在大街上碰到你,我还以为回到了三十年前呢。”<br>  又问:<br>  “彩云,你为什么要考戏剧学院?”<br>  这个孩子用山西话答:<br>  “当明星,挣大钱!”<br>  严守一和沈雪都笑了。严守一:<br>  “上了戏剧学院就能当明星啊?”<br>  指了指沈雪:<br>  “阿姨就是戏剧学院毕业的,就不是明星。”<br>  牛彩云斜了沈雪一眼:<br>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br>  接着边转着看严守一和沈雪的屋子边说:<br>  “其实俺不想当明星,全是俺妈逼的。”<br>  沈雪也学山西话:<br>  “那你想干啥哩?”<br>  牛彩云:<br>  “跟俺叔主持节目。”<br>  严守一:<br>  “主持人好干呀?”<br>  牛彩云:<br>  “就是说话呗!”<br>  严守一愣在那里。晚上睡觉的时候,沈雪在床上对严守一说:<br>  “你也看到了,太不靠谱。普通话都不会说,还想考戏剧学院?”<br>  严守一:<br>  “既然来了,还是让她试一试,不然不好交代。”<br>  沈雪捏他的鼻子:<br>  “她妈是你的初恋情人,是不是触景生情了?”<br>  严守一一下抱住她:<br>  “说什么呢你!”<br>  第二天上午,沈雪只好替牛彩云把名报上。面试这天,严守一去参加费墨新书的新闻发布会,沈雪又把牛彩云带到了考场。校园里参加考试的考生人山人海。沈雪让她按着报名号排队。分手时又交待她:<br>  “面试的时候,千万别紧张就行了,让你表演小品,也都是你身边发生的事。”<br>  牛彩云似乎胸有成竹地点点头。<br>  考场设在戏剧学院一个排练室。一面墙镜前,坐着一排招生组的老师。面试的主考官,便是在小苏婚礼上领头喊口号的那个扎着马尾松的中年男教师老郭。小苏也是招生组成员,负责喊考生的名字。沈雪和小苏挨着坐。一次进来十个考生,考生贴着对面的墙根站着,一个个上来表演。昨天下午,沈雪已私下给老郭和小苏打过招呼,让他们关照牛彩云。由于考生太多,一个上午过去,才轮到牛彩云那组。等牛彩云和其他九个考生进来,已是中午十一点半。牛彩云在这组考生中排第二位,进门就用眼睛寻找沈雪。沈雪倒对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小苏捣捣沈雪的胳膊,悄悄指了一下牛彩云:<br>  “就是她?”<br>  沈雪点点头。<br>  第一个考生是一个男孩,长得像个猴子。由于考试进行了一上午,招生组的老师们都有些饿了,老郭交待小苏:<br>  “快一点。”<br>  小苏便问那考生:<br>  “你有什么特长?”<br>  那个男孩愣着眼睛:<br>  “我会翻跟头!”<br>  众人笑了。小苏:<br>  “那你翻几个我看看。”<br>  那个男孩便就地车轮似的倒空翻。翻的还真有些样子。正翻得起劲,老郭用手止住他:<br>  “行了!”<br>  那个男孩收住跟头,气喘吁吁地看老郭:<br>  “这就行了?”<br>  老郭没理他,对小苏:<br>  “下一个!”<br>  小苏看了一眼手里的报名表喊:<br>  “牛彩云!”<br>  牛彩云倒落落大方,走向前,用山西口音的普通话说:<br>  “老师们,上午好!”<br>  众人笑了。老郭:<br>  “已经是中午了!”<br>  小苏笑着问:<br>  “牛彩云,你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br>  牛彩云:<br>  “矿工。”<br>  小苏:<br>  “那你就是矿工的女儿了。你表演一下,你爸爸每天下班,回家做的第一件事。”<br>  又嘱咐她:<br>  “不要着急,好好想想。”<br>  没想到,小苏话音刚落,牛彩云转身走出了考场。大家以为她要表演敲门,但等了半天,门也没敲。小苏奇怪地看着沈雪。老郭也看沈雪:<br>  “怎么回事?是不是不考了?”<br>  又对小苏:<br>  “下一个!”<br>  这组十个人考完,牛彩云还没有回来。又上来一组,半个小时过去,她还不见踪影。上午的考试结束,牛彩云也没回考场。沈雪走出考场,四处寻找牛彩云。成百上千的考生和考生家长,都聚集在考场外的篮球场上,熙熙攘攘,相互打问。终于,沈雪从人缝中看到了她。她正坐在远处的双杠上,俯身与人聊天。看上去倒聊得开心,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沈雪走过去,有些生气地问:<br>  “怎么回事?正考试呢,怎么没影儿了?”<br>  牛彩云奇怪地看着她:<br>  “正演着呢。不是让表演我爸吗?他每天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串门,一聊仨钟头。”<br>  沈雪恍然大悟,又有些啼笑皆非:<br>  “他每天挖煤,回家就不洗个脸吗?”<br>  牛彩云:<br>  “顾不上,撂下自行车就走。”<br>  沈雪:<br>  “你就不能让他跟你妈说两句话吗?”<br>  牛彩云:<br>  “他跟我妈没话。”<br>  沈雪彻底没辙了。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对牛彩云说:<br>  “你跟你叔说吧。”<br>  拨通严守一的手机,但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是:<br>  “对不起,对方不在服务区。”<br>  沈雪愣在那里。这是严守一的手机,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讯号。明明去参加费墨的新闻发布会,就在北京城,怎么会不在服务区呢?但当时沈雪并没有在意。几天之后,她给学生上课,讲《哈姆雷特》,正讲到“活着还是死去”,“白天和黑夜不能这么颠倒”,一个男生的手机响了。男生埋到课桌下匆匆接过手机,抬头发现沈雪已走到他面前,正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生忙说:<br>  “对不起,我爸。”<br>  沈雪:<br>  “你爸就能破坏学校的规定了?”<br>  男生:<br>  “他在英国,忘了时差。”<br>  沈雪:<br>  “哈姆雷特也在英国,怎么就不忘时差?”<br>  指的是刚才念过的台词。众人笑了。男生马上举起双手:<br>  “沈老师,我关,我关!”<br>  但他接着不是关机,而是抠下手机屁股上的电池,又“啪”地一声推了上去。沈雪这时倒被他怄笑了:<br>  “关机还抠电池,夸张!”<br>  这时另一个男生起哄:<br>  “沈老师,这您就不懂了,关了机女朋友跟他急,开着机抠下电池,她一打就是不在服务区。”<br>  课堂上哄堂大笑。但沈雪没笑。这让她突然想起几天前和牛彩云在学校操场上,她给严守一打电话,当时严守一的手机就不在服务区。这时又对严守一产生了怀疑。<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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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7:09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三十) <br><br>  沈雪事后的怀疑还真有道理。那天沈雪给严守一打电话,严守一和课堂上的男生一样,也把手机的电池从屁股上抠下来,又推了上去。因为那天在费墨新书新闻发布会的宴席上,严守一后来喝大了。喝大之后,又随伍月去了国际贵宾酒店的1108房间。宴会进行到一半,费墨在旁边又烦躁起来,显得满腹心事,推说学校有事,提前走了。这时伍月来到严守一这一桌,频频与人干杯。发行所的高经理是个中年妇女,说话罗嗦,喝酒也罗嗦,她不与伍月喝,非缠着严守一喝。一喝开头,其他人也与严守一喝。一来二去,有些喝大了。这时严守一的手机“呗”地响了一声,又进来一封短信。他掏出来看,还是伍月发来的,还是刚才发过的那句老话,不过加上了一个词:<br>  大东西,我想看你的肢体表演,咬死你。<br>  严守一不禁心里一阵骚动,但抬起头看,发现伍月已不在这个酒桌。向宴会厅四处张望,也没有找到她。这时严守一的酒劲还没有上来,头脑还清醒,他把手机躲在酒桌下,给伍月回了一封短信:<br>  别闹了,冤家。<br>  然后将手机里进来的和发走的短信统统删掉,又起身与人喝酒。刚喝了两杯,手机又“呗”地响了一声。严守一看手机,上边写道:<br>  冤家,我在1108房。<br>  这时严守一的酒劲儿上来了。上来之后,眼前晃动的,全是伍月胸前的两只篮球;耳朵里响的,已不是宴会厅的“嗡嗡”声,全是前年两人在庐山床上的脏话。严守一忍耐再三,起身又喝酒,想用喝酒与热闹压过心中的骚动,但越喝眼前的篮球越大,渐渐大得像一个篮球场;脏话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响,激烈得像重金属音乐。他终于站起身,推说去厕所,踉踉跄跄穿过宴会厅,向电梯厅走去。记得餐厅里还有许多人与他打招呼。出了宴会厅,记得还碰到出版社的贺社长。老贺正在送人,似乎喝的也有些大,头上的一绺头发,没有搭在秃头上,而是搭拉在眼前。老贺一把拉住他:<br>  “老严,你也走哇?”<br>  严守一握住他的手:<br>  “去厕所。”<br>  离开老贺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转身又握老贺的手:<br>  “贺社长,刚才人多,没顾上说,特别感谢,把我前妻的工作给解决了。”<br>  老贺搂住严守一:<br>  “都是朋友。让她去《知心》杂志,跟在我这儿是一样的。《知心》杂志的主编,跟我最知心。”<br>  接着拍严守一的胸脯:<br>  “是一女的,明白了吧?”<br>  严守一点头。老贺又趴到严守一耳朵上说:<br>  “伍月都跟我说了,我也跟《知心》杂志说了,自始至终,没让于文娟知道这事跟你有关系。”<br>  接着挥手:<br>  “别人,他就更不知道了!”<br>  严守一又诚恳地握手:<br>  “谢谢,来日方长。”<br>  挣脱贺社长,又向电梯间走。这时老贺踉跄着喊:<br>  “老严,错了,那是电梯间,不是厕所。”<br>  严守一只好又拐到厕所。撒了一泡尿出来,发现老贺不见了,才走向电梯间,上了电梯。到了十八层,绊着脚走到1108房前,这时他脑子还算清醒,临进房间之前,知道把手机拿出来,先删掉伍月的短信,又把电池从手机屁股上抠下来,再推上去。<br>  1108房,是出版社为费墨新书首发式包的一个会务房间。房间的地毯上,还堆放着费墨许多新书和没有散发完的纸袋子。房间的墙上和镜子上,用胶条贴着几张费墨新书的招贴画。伍月也有些喝大了。严守一一进房间,刚关上门,就被伍月逼到了房间的屋门上,两人开始狂吻。自去年郊区的狗叫声中一别,两人有一年多没在一起了。唾液一接触,严守一就惊心地感到,在人群中找来找去,在黑暗中最贴心的,原来还是伍月。就好像在自己的影子中找自己,找来找去,哪一个都不是自己。伍月的双手岔着,捺在房门上,支撑着两人身体的重量。接着两人搂抱着向房间内移。壁柜“咔嚓”一声,被他们的身体顶陷进去。又移到矮柜上,矮柜上的书和杂物,被他们“哗啦”一声撞散到地上。接着两人的身体重重摔到了床上。伍月在上边,将严守一的衣服扒光了,就脖子里剩一条领带。严守一也将伍月的旗袍顺着衣襟撕开了。原来里边就一个乳罩和裤头。乳罩被他一把拽掉,裤头没等他脱,伍月就自己用手退了下来。伍月伸头去习惯性地咬他的肩膀,严守一似乎清醒一下,用手从后边扯她的头发:<br>  “别咬。”<br>  伍月急不可耐的声音:<br>  “不咬你,要你!”<br>  又扯下严守一的领带,卷巴卷巴,塞到严守一的嘴里:<br>  “让你再说!”<br>  压到严守一的身上。严守一这时突然看到房间镜子上贴着的费墨头像,想起刚才停车场的事,脑子又有片刻清醒,拼命推伍月的身体:<br>  “不行。”<br>  但已经来不及了。伍月的身体已经进来了。严守一感到,自己浑身,似乎陷进了一条正在下雨的汹涌的大河。<br>  确实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好过。两个多小时。两人大汗淋漓,倒真像掉进了河里。由于出了汗,两人的酒倒醒了。床上的毯子,早被他们踢蹉到地上。完事后,两人一身光,并排躺在床上。喘息片刻,严守一吐出领带,想起身穿衣服,又被伍月扳倒在床上。这时伍月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对着床上“啪”“啪”拍了几下,让严守一看手机画面。手机屏幕上是几张严守一和伍月的裸体照片。裸体上了手机有些变形,不像刚才的实际感觉那么好。这时一阵疲惫袭上身来,严守一开始有些懊悔,一边说:<br>  “以后不能这样了。”<br>  一边想将手机上的照片删掉。但手机一把被伍月夺了过去。严守一:<br>  “知你换了新手机,有这功能。你拍它干什么?”<br>  伍月:<br>  “留个纪念。”<br>  严守一还夺那手机:<br>  “删了吧,别让人看见。”<br>  伍月躲手机:<br>  “我就是想让人看见。”<br>  严守一这时看伍月,发现伍月的神情有些不对。他一边拿过一件衬衫盖到自己身上,一边忽撸伍月的头:<br>  “别学傻,我知道对不起你,但我们只能这样。我跟沈雪,已经在一起大半年了。”<br>  伍月:<br>  “我不是让你娶我。”<br>  严守一看着伍月:<br>  “那你想干什么?”<br>  伍月:<br>  “我给你前妻找了一个工作,你也给你前情人找一工作吧。”<br>  严守一奇怪:<br>  “你不是有工作吗?”<br>  伍月:<br>  “你们《有一说一》不是正招女主持人吗?我想去面试。”<br>  严守一:<br>  “刚才在会上,我是开一玩笑。”<br>  伍月:<br>  “我不是开玩笑。这事我想了好长时间了。”<br>  严守一看伍月,这时知道她是认真的。严守一将身子仰起来,倚在床头:<br>  “你现在不是挺好吗,当主持人干嘛?那就是一个戏子,一个‘三陪’。”<br>  伍月:<br>  “我就是想当戏子,我就是想当‘三陪’。”<br>  用手捏严守一的鼻子:<br>  “你不是当名人当累了吗?我这叫见贤思齐。不就是借助电视镜头吗?我觉得我不比别人差。”<br>  严守一:<br>  “也没你想得那么容易!”<br>  伍月:<br>  “让不让当由你,当好当不好由我!”<br>  又晃了晃手机,拧了严守一一把:<br>  “你要不答应,我就把它公布出去!”<br>  严守一还想开玩笑:<br>  “你这不是讹诈吗?有话不能好好说吗?”<br>  伍月:<br>  “不是讹诈,是交换,跟你学的。我知道你这人,好好说没用!”<br>  又“呸”了严守一一口:<br>  “两年多了,我才知道你是个自私的人!”<br>  严守一光着膀子,将头埋在手里。半天抬起头说:<br>  “就算我同意,这事我哪定得了哇?得台长。”<br>  伍月:<br>  “你甭管别人,台长会同意,你只说你!”<br>  严守一吃了一惊,正要说什么,这时房间外“嘭彭”有人敲门。严守一吓了一跳,赶忙从地上拽过毯子,盖到自己身上。伍月倒不慌不忙,还光着身子在那里躺着。敲门声又“咚咚”地响。伍月喊:<br>  “谁呀?”<br>  门外有一喝醉的声音:<br>  “是我,知你在里边,开门!”<br>  严守一听出来,是出版社社长老贺的声音。严守一又吓了一跳,将手止在嘴唇上,示意伍月。伍月没理他,而是对门外喊:<br>  “我妈来了,在里边洗澡!”<br>  老贺嘴里不知咕噜了一句什么,听出脚步有些愣腾,渐渐远去。这时伍月说:<br>  “我还告诉你,你真以为老贺安排于文娟的工作,是看你的面子呀?是因为你给费墨写序呀?”<br>  严守一又吃了一惊:<br>  “那因为什么?”<br>  伍月点着自己的鼻子:<br>  “是我。是她占了我的便宜。”<br>  接着眼中涌出了泪。严守一愣在那里。<br>  严守一离开国际贵宾酒店,先去一洗浴中心洗了一个澡,将浑身的味道冲了个干净,然后才开车回家。到了家里楼下,突然又觉出嘴里的味道不对,想起今天又含了伍月的耳唇,那香水似乎还在嘴里,味道有些苦。他想起以前与于文娟的教训,又开车出去,到了楼后一家小食品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跑到一个小巷里,蹲下来洗嘴。小食品店的店主是个中年妇女,看到严守一有些异常,跟过来看。突然认出是严守一,又有些惊喜:<br>  “老严,你没事吧?”<br>  严守一摇着手:<br>  “没事。”<br>  严守一回到车上,又将车开到另一座楼后,在车里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伍月突然提出去《有一说一》当主持人,而且开始要挟他,是他没有想到的。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世界上的事情,原来都有目的;就是原来没目的,渐渐也会演变出目的。过去他以为女人的目的大不了就是为了在一起生活,没想到伍月另有主意,要去电视台当主持人。过去他以为伍月是个吊儿郎当的人,没想到她很有心计。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为了去《有一说一》,伍月似乎已经背后做了许多工作,他竟一点不知道;她说台长会同意,难道她已经找了台长?还有,给于文娟安排工作,她说是老贺占了她的便宜,难道台长……严守一不敢再想下去。像当初于文娟生孩子一样,他再一次觉得世界不真实。他掏出手机,又给伍月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他在电话里真诚地说:<br>  “亲爱的,别这样,我觉得有点脏。”<br>  伍月在电话那头说:<br>  “脏是你造成的。”<br>  接着把电话挂了。<br>  傍晚,沈雪结束一天的考试回到家,后边跟着牛彩云。一进门,见严守一一个人在家里沙发上呆呆地坐着,目光有些呆滞,沈雪吓了一跳:<br>  “你怎么了?“<br>  严守一回过神来,赶紧抱住头:<br>  “费墨会上,有些喝大了。”<br>  沈雪突然想起什么,问:<br>  “中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在服务区?”<br>  严守一:<br>  “可能正在电梯里吧。”<br>  因为这时沈雪还不知道手机抠电池的奥秘,也没有在意,开始向他唠叨牛彩云今天考试的情况。牛彩云在旁边翻着白眼。但沈雪说的是什么,严守一一句也没有听进去。<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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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3.2004 14:49:04 | 只看该作者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三十一) <br><br>  费墨出事了。费墨出事那天晚上,严守一正和沈雪在火车站送牛彩云回山西老家。严守一和沈雪在火车站给牛彩云买了一大兜真空包装的北京烤鸭,让她带给牛三斤和吕桂花。牛彩云对这趟北京之行非常不满意,在站台上,用夹生的普通话对严守一说:<br>  “叔,这次学没考上,可不赖我。”<br>  严守一:<br>  “那赖谁呀?”<br>  牛彩云瞥了沈雪一眼:<br>  “面试的时候,阿姨让我往真里演,真演了,他们又不认。”<br>  沈雪倒没计较牛彩云的不懂事,说:<br>  “真是真了,但不是这么个真法儿。”<br>  牛彩云咕嘟着嘴:<br>  “反正下次我不这么实诚了。”<br>  严守一这些天满腹心事,这时禁不住戗了她一句:<br>  “你这叫实诚吗?你这叫缺心眼!”<br>  沈雪倒笑着推了严守一一把:<br>  “怎么跟孩子说话呢?”<br>  又对牛彩云说:<br>  “明年吧,明年早点来,我给你辅导辅导。”<br>  这时沈雪的手机响了。沈雪接电话:<br>  “谁呀?……我还以为你找我呢。找他,怎么不给他手机打电话呀?”<br>  又听了两句,说:<br>  “好,你等着。”<br>  接着将手机交给严守一。交之前问:<br>  “你怎么把手机关了?”<br>  从前天起,严守一确实把手机关了。因为他在躲伍月。本来自于文娟生了孩子,严守一怕他们母子有事,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现在伍月拍了他俩的裸体照片,开始用这照片要挟他,要去《有一说一》当主持人,他就有些害怕。更让人蹊跷的是,前天在电视台录完象,严守一上厕所,在小便池前碰到主管业务的副台长。这位副台长撒完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边哆嗦着身子,一边问起《有一说一》正招考女主持人的事。车轱辘话问了半天,似乎无意间说:<br>  “对了,有个叫伍月的女孩也报考了,你知道吗?”<br>  严守一只好点点头:<br>  “知道。”<br>  副台长意味深长地:<br>  “这个人我见过,虽然是个疯丫头,但不怵场,说话也有特点,好像很有潜质。”<br>  又拍了拍严守一的肩膀:<br>  “当然,你是《有一说一》的负责人,初步意见,还是你们拿。”<br>  说完走了。严守一愣在那里,也忘了撒尿。这时严守一才知道伍月神通广大。自己过去对伍月倒不了解。自己过去倒小看了伍月。但她凭什么呢?严守一马上想起了那两只大篮球。接着想到了黑暗。黑暗果然能征服一切。但无论从公从私,严守一都不同意伍月来《有一说一》当主持人。从公,她虽不怵场,但除了床上会说脏话,思想太单薄了。越是看上去家常的节目,越需要文化,要不自己怎么借重费墨呢?《有一说一》让她主持,非弄成一杯白开水不可。从私,伍月来了,许多人都知道她是自己过去的情人,怎么向人解释呢?特别是怎么向沈雪解释呢?虽是副台长拍的板,但大家和沈雪都会把帐记到他头上,官盐也变成了私盐。但如果副台长同意了,自己不同意,硬顶着,裸体照片在伍月手里,伍月那种性格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前天下午,严守一又给伍月打了一个电话,谈了一个多小时。严守一想用曲线救国的方式,像严守一让出版社把于文娟介绍到另一单位一样,想把伍月推荐到另一电视台,让她去试着主持娱乐节目。这个电视台一个副总编,是严守一的同学。娱乐节目不要思想,又避开了严守一。但伍月犯了倔脾气,非要到《有一说一》不可。严守一见谈不通,便干脆先关了机,让伍月找不到他,也让事情先缓一缓再说。他再一次想把麻烦交给时间和上帝。现在见沈雪问起,只好支吾着打掩护:<br>  “噢,下午录节目时关的,一直忘了开。谁呀?”<br>  沈雪把手机交给她:<br>  “李燕。”<br>  严守一接过电话。但他接电话时,还不知道费墨出了事,还不知道费墨和女研究生的事爆发了,还跟李燕开玩笑呢:<br>  “燕子吗?找我干嘛呀?找我,打沈雪的电话,这不是欲盖弥彰吗?”<br>  李燕在电话里也和颜悦色:<br>  “没事就不能跟你聊聊哇?老严,你在哪儿呢?”<br>  严守一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答:<br>  “在火车站送人呢。”<br>  又问:<br>  “是不是费老又有什么指示呀?”<br>  李燕:<br>  “他现在还没回来。”<br>  又似乎顺便问:<br>  “哎,你们下午是不是在希尔顿饭店开会呀?”<br>  严守一这时才听出话的一点玄机,意识到这话问得有目的,隐约感到费墨那里出了问题。他的脑子转了一下,先说:<br>  “哎,燕子,你等一下啊。”<br>  这时忙招呼牛彩云上车,想利用这个空隙来赢得思考时间。还故意大声说话,让手机那头的李燕听见:<br>  “彩云,你赶紧上车吧。记住,一到家就来电话。给你爸你妈说,没事的时候,到北京来玩。上次骑自行车没载你妈,现在我开车带她玩。”<br>  接着判定费墨出了事,像当初自己在于文娟那儿出事一样,费墨现在还没回家,说不定和女研究生在一起,在拿自己来打掩护,便对着手机说:<br>  “对呀燕子,下午我们是在希尔顿开会。我得到车站送人,提前走了。会还没散吗?你们家费老你还不知道,批评起我们来,没完没了,他不说痛快了,谁敢散会呀?”<br>  严守一以为自己说得天衣无缝,谁知电话里突然传来李燕粗暴的声音:<br>  “胡扯!费墨现在就在我身边。严守一,我算认识你了,你让沈雪接电话!”<br>  严守一懵在那里。拿着手机,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沈雪:<br>  “怎么了?”<br>  严守一只好把手机交给沈雪:<br>  “李燕急了。”<br>  沈雪连忙接过手机,问李燕:<br>  “怎么回事?唉,你别激动,慢慢说……”<br>  一边看了严守一一眼,一边躲开严守一向站台远处踱去。严守一彻底慌了神,一边看牛彩云在车厢里提着提包和烤鸭向前移动,向她挥手,一边偷看远处的沈雪。终于,火车开动了,远去了,沈雪回来了。回来时,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小声对严守一说:<br>  “出事了。”<br>  严守一:<br>  “出什么事了?”<br>  沈雪:<br>  “李燕刚才洗衣服的时候,从费墨裤兜里翻出一个房卡,是新侨宾馆的,李燕问他跑到那儿开房干什么,费墨说你们下午在那里开会。李燕不信,就给你打电话,故意把新侨宾馆说成希尔顿,没想到你就上了当。这不证明费墨……”<br>  严守一不禁懊悔地拍了一下大腿。沈雪马上警惕地:<br>  “你怎么了?”<br>  严守一意识到什么,马上作义愤填膺状:<br>  “费墨怎么能这样呢?平时多老实呀!”<br>  沈雪:<br>  “李燕让我们马上过去。”<br>  严守一却有些犹豫:<br>  “这种事情,我们过去,不成了火上浇油?”<br>  沈雪却急了:<br>  “看你犹犹豫豫的,是不是你们合谋好了?刚才我问你手机为什么关着,你说下午在录像;李燕问你,你又说下午在希尔顿开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br>  严守一忙说:<br>  “这种事情,费墨怎么能告诉我呢?他要告诉我,也不会出岔子了。”<br>  见沈雪还要说什么,严守一忙用手止住沈雪:<br>  “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br>  严守一和沈雪一进费墨的家,就能看出家中是大战后的暂歇。费墨没戴眼镜,耷拉着脑袋,窝在沙发里。深度近视的人摘下眼镜,脸就变了形。李燕满脸泪痕,抽着一支烟,翘着腿,坐在费墨通常坐的书桌后面。书桌后面是一大墙高高低低的书。一多半都是线装书。他们家的那条京巴狗,吓得躲在墙角里哆嗦着,眼向这边张望。看到严守一和沈雪进来,李燕又发作了:<br>  “骗子,原来是个骗子。原形毕露!说话呀,怎么不拽词了?平常我上个网,就说我堕落。”<br>  学着费墨平常的口气:<br>  “人生苦短,白驹过隙。”<br>  接着戳书桌上那张新侨饭店的粉红色房卡:<br>  “你倒是不过隙,你是只争朝夕!还是美学研究生?破鞋!”<br>  虽然李燕说得词不达意,但严守一一听这口气,费墨已经竹筒倒豆子,全交代了,现在成了一个战俘。沈雪看了费墨一眼,上去劝李燕:<br>  “燕姐,消消气。”<br>  又看严守一一眼,继续对李燕说:<br>  “咱们里屋说去。”<br>  接着连拉带哄,把李燕推向里面的卧室。经过沙发时,李燕“呸”地一声,向费墨脸上啐了一口唾沫。<br>  两个女人关上房门之后,严守一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递给费墨。平日爱摆架子的费墨,现在像一只落架的鸡。接毛巾时,向严守一尴尬地一笑。严守一从书桌上拿起新侨饭店的房卡,坐到费墨身边,翻来覆去地看着。他想起自己前些天在国际贵宾酒店,和伍月在一起的情形。如果伍月把裸体照片公布出去,情形一定比房卡还可怕。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费墨看了一眼房卡,小声嗫嚅道:<br>  “洗衣服的时候,忘了掏兜。”<br>  又抹着自己的脸说:<br>  “一时疏忽,出了问题,捎带所有的是非全颠倒了。”<br>  严守一没有说话。费墨看了里屋一眼,仰在沙发上:<br>  “二十多年了,确实有些审美疲劳。”<br>  严守一没有说话,这时发现费墨的嗓子已经哑了。费墨哑着嗓子摇了摇头:<br>  “也不怪疲劳,多少年了,话总说不到一块。”<br>  严守一愣在那里,把房卡放到茶几上。费墨仰起身,点燃一支烟:<br>  “给你说,你也不会信,什么都没有发生。”<br>  严守一看费墨。费墨:<br>  “房间是开了,但就在床上拉了拉手,接着改在咖啡厅坐而论道。”<br>  严守一吃了一惊:<br>  “为什么?”<br>  费墨:<br>  “她二十出头,我快五十了,一到床上,我有些发怵。”<br>  接着点自己的身体:<br>  “它不争气,好几年了!”<br>  接着将头埋到自己手里,抽泣起来。<br>  严守一愣在那里。半天,费墨仰起一脸鼻涕又说:<br>  “还是农业社会好哇。”<br>  严守一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问:<br>  “什么?”<br>  费墨摇着头:<br>  “那个时候,一切都靠走路。上京赶考,几年不归,回来你说什么都是成立的。”<br>  又点着桌子上的手机:<br>  “现在……”<br>  严守一:<br>  “现在怎么了?”<br>  费墨哑着嗓子说:<br>  “近,太近,近得人喘不过气来!”<br>  严守一愣在那里。<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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