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br><br>常常从舅妈家出来,回家路上还买了个西瓜,到家打开一看,竟然是生的!惹得我不住地笑话他。想一想现在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买个蒌西瓜容易,买生西瓜简直比买奖券中大奖还难。我断定近期常常肯定交好运,建议他明天出去买几张彩票撞撞大运。<br><br>“你这次肯定能中大奖!你要是中了500万,我们留300万做买卖,剩下的先一人来一辆汽车开开,再买一栋别墅……”说到别墅,我突发奇想:“买啥别墅,咱俩人学建筑还要买房子,不叫人笑话?咱自己盖!到郊区找块有山有水的地方,拍给大队支书3万块钱的红包,我就不信他不卖给我。地方要大,少说也得一亩半;然后咱自己设计,我画图,你施工。半地下室上面两层楼房,顶上加一个阁楼,算算一共四层。留一半地下室做车库,要能放两辆汽车;其他的地方设计个小放映厅,摆套家庭影院,光低音炮就弄8个,再也不用怕楼下的邻居上来投诉。一楼层高3米6,就俩字――豁亮,除了客厅餐厅还有厨房,能匀出点面积来就再加个书房。二楼是卧室,俩阳面的主卧咱俩一人一间,中间是卫生间咱俩共用,北边阴面是客房,不给他们留厕所,想上厕所去三楼。三楼是阁楼,有客房有厕所,可以留一个天台,放张台球案子,没事儿时候上去捅一杆儿。别墅外观设计成后现代主义,白墙兰窗,一定要简洁,少来那些花里胡哨的欧陆风情装饰。里面装修来个阿拉伯风格,什麽回纹啦,细部格子画啦、彩色马赛克啦要什麽有什麽。客厅里铺上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埃及的莎草画,餐具就用中国的,桌布可一定要选土耳其的手工品。院子里种一大架葡萄,飓风龙眼玫瑰香马奶子,甭管早熟的晚熟的多来几个品种,一到夏天我天天坐院子里吃葡萄,哪颗熟透了摘那一颗。再种两棵石榴树,一棵甜的一棵酸的,甜的咱留着自己吃,酸的拿来招待你那些对象们……”我自己躺在床上,眼瞅着天花板胡说八道,自从父亲过世,我还是第一次说这麽多话。<br><br>常常嘿嘿笑着听我胡言乱语,翻箱倒柜找到轧汁机,把生西瓜瓤取出来,放到轧汁机里面轧成汁,又加了一些白砂糖,第一杯先递给我。我这才中断自己的狂想曲,接过西瓜汁,拿勺子搅了一搅,一饮而下,不错,味道好极了。<br><br>为了答谢常常这一杯营养丰富的果汁饮品,我给他注册了一个QQ号,网名叫做“常回家看看”,常常认为不妥,怎麽想怎麽像一个住家男人的代号,我理都没理他,把一切都设置好,告诉他爱要不要,不喜欢自己再注册一个。常常无可奈何,说了一句“全依你”,就把自己扔在床上。我知道他又不想回去了,从五斗橱里给他找出换洗的内衣,甩到他身上,没好气的嚷嚷:<br><br>“去,去,洗澡去!”<br><br>常常洗完澡出来,我还在网上泡着,他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问我版主是怎麽回事。<br><br>“版主很拽啊,想荐谁就荐谁,想删谁就删谁!”<br><br>看他一脸好奇,我让位子给他,让他替我看会儿论坛,我去洗澡。我在卫生间冲了一半头,就听常常在外面呜里哇啦地喊我,一听就是菜虫一只,玩不了高级的。我没理他,10分钟清洗完毕,用毛巾擦着头走出来,常常见我出来,让我快过去看看。<br><br>“刚才我看见一篇文章不错,想替你推荐一把,结果点了一下,文章就不见了。”常常焦急地手指屏幕跟我说。<br><br>“你是不是点了这里?”看到常常点点头,我哭笑不得,“大哥,您把人家的帖子给删除了!”<br><br>“那怎麽办?”<br><br>“怎麽办(拌),凉拌呗。”我只好硬着头皮给网友发消息,解释说是自己误操作,几乎等于承认自己是菜鸟一只,幸好网友备份了一份在机子里面,结果虚惊一场。<br><br>一个月后,常常果然结束了在瀛州的工程,回到沧城开始新的施工项目。他每个星期来我这里两次,或者周五或者周六一次,然后中间再来一次,来之前他都要和我联系,很守时。没有了原来那种突然到访的惊喜,没有了那种长期分开的离愁别绪,我们就像是一对伴侣,安然享受着平淡生活的乐趣。也许,这就是父亲所说的 “找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然后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如果生活一直这样继续下去,也算是一种幸福,虽然这种幸福是那样的与众不同。<br><br>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段影的名气越来越大,上班才3个多月,就连下面县里面营业所的柜员工都知道有这麽一号人物。当然,我从没有跟别人提起她的过去,她的原名和曾经工作过战斗过的酒店,不过,事在人为,她自己的做派实在厉害,不得不让周围的人把她当做分行的焦点时刻了。<br><br>段影刚来分行上班,并没有安排到顶楼16楼的宿舍去住,而是被安排到了5楼,一个刚刚退休的工会副主席的办公室,理由是16楼的宿舍下雨时发现漏水现象。那间办公室很小,处在阴面,又挨着卫生间,根本就没有人愿意使用,原来的工会副主席已经退居二线很多年,一年上不了半个月的班,跟没人差不多。段影住进去,也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时间一久,渐渐就看出门道,原来在5楼办公的还有分管人事和劳资的张行长。张行长的家眷都在衡水老家,自己吃住在分行,他的办公室是一个里外套间,里间按照4星级宾馆布置,大彩电小冰箱,一应俱全。<br><br>绯闻是办公室永恒的话题,段影上班没多久,同在5楼办公的同事就发现,张行长去方便的时间忽然变长,有时达到半个多小时。后来,晚上加班的人们上厕所的时候,会听到段影房间里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人们纷纷议论,猜测。也许是出于嫉妒,女人们和段影当面都有说有笑,段影一转身她们就开始撇嘴。<br><br>段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也许是下海日子已久,做习惯了,对能给她带来好处的男人,总是想去奉迎。张行长回家看老婆的时候,她就和其他人约会,比如说,那天的李浩淼。一般来说,她会根据男人给她多少好处来决定自己要不要兼职一次,据后来这些男人在一起酒后闲聊,说起来代价跟和高档酒店公关来一次一夜欢情的消费差不了多少,看来她的身价还挺高。不知道李浩淼是给了什麽好处才吃了一次肉馒头,倒是冯萧白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以为段小姐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几句浪漫温馨的话就能打动,几只鲜红的玫瑰就能征服。不过,半年之后,他居然也看出眉目,狠狠心,大大破费了一次,买了一只梦特娇的皮包作为生日礼物送了出去,最后终于得手。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我俩酒醉的时候说出来的,谁也没有当真,听听就过去了。<br><br>段影这样招摇,简直是给我们有个文凭的人抹黑,那些年纪又大又没有学历的老同事,一说起此事来就是“你看现在的大学生,啧啧!”嘴咂摸的贼响。我听了如芒刺背,想解释一下她根本就是冒牌货,不知道买了谁的文凭和档案冒名顶替才进来的,话到嘴边立刻惊醒,心说,有我嘛,大学生又不是我一个人,爱谁谁!嘴上虽然是打死我也不说,心里面实在憋气,免不了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幸好我还有网络,还有论坛,工作不忙的时候,我就码帖子,把张大行长和段大小姐的浪漫史稍做改动,就码成一个7000多字的短篇小说搬到论坛发表,反应很强烈,居然在首页呆了半个月,点几率过千,回复的帖子就有4、5页,这在当时2000年底的时候,应该算是网络热贴了。<br><br>几年以后,我在一部叫《手机》的电影里面,看到一句非常有人生哲理和艺术内涵的话,让我冷静地思考当时的过激行为,想想自己当时真的不应该那样明目张胆,把顶头上司的绯闻弄得满世界都知道,其实,也已经满分行都知道了,我只是更广泛传播了一下。后来的很多事情,都是源于那个帖子,一连串的变故也是从那个帖子开始的。那句话就是:<br><br>“做人要厚道!”<br><br>我的论坛热贴居然被整天泡在成人网站的李浩淼发现,他曾经知道我的开机密码是“bugaoming-163”,这次看到一个网名叫“不高明”写的故事,肯定和我对上号了。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不管你原来是不是得罪过他或者有恩于他,只要是能够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事情,就是给段影房里的行长送安全套他也心甘情愿去干。所以,他把我的小说下载下来交给了张行长。行长当天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对我上班期间上网干私事严加训斥,从组织纪律性一直批判到工作积极性,把我说得一钱不值,简直就算垃圾一堆。最后,他告诉我,他要将此事拿到行长办公会上去讨论,让我做好下岗回家的打算。<br><br>从张行长的屋里出来,我耷拉着脑袋回到办公室,看见冯萧和段影正在有说有笑。段影看我回来,“哼”了一声扭头不说话,冯萧不知道怎麽回事,看着我发愣。我 “扑哧”一声笑了,坐下开始和冯萧大砍特砍陈凯歌的新电影《风月》,说着说着就聊到《霸王别姬》,说起里面的男男女女,冯萧说巩丽演的菊仙特失败,没有风尘感。我双手赞成他的观点,最后还加了一句:<br><br>“风尘就是风尘,从了良也没用,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娼,终身是妓!”<br><br>段影听了我的话,噌地站了起来,摔门出去。冯萧傻傻地看着我,半天才缓过气来,竟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高明,你是怎麽知道的?”<br><br>“我怎麽知道,我知道的多着去了。”我气呼呼地说。<br><br>晚上我回到家,心里堵得难受,只好上网找一点事儿干,转移一下注意力。我隐身在QQ上,看着那些或暗或亮的小企鹅,没有一个想说话的。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麽,就打开另一个窗口,试着上常常的QQ,看看他有什麽网友。我输入号码、密码,居然通过,常常什麽都没有更改,连网名仍然使用“常回家看看”。他的 QQ上面网友不是很多,也就10几个,有一个蓝头发小女孩的头像一闪一闪地,小女孩网名“小蝶”,看来是一个叫“小蝶”的网友给常常留言,常常还没收到,既然留言下传到我这里,我不看白不看。我打开,有很多条,我一条一条的点击,心,一点一点往下沉。<br><br>“你让我找的关于波斯帝国的发展史的文章,我给你找到了,发到你的邮箱里面,你自己慢慢看。”<br><br>“我们学校准备开设第二课堂,组织学生的兴趣小组,考虑到学校回族学生比较多,我提出开设阿拉伯语兴趣小组,教研主任基本同意,就看学生们的热情了,这样我的第二外语终于用上了。”<br><br>“你工地上很忙是吧?怎麽不见你上网,也不见你人影,平时注意身体,别太累了。”<br><br>“我妈妈今天打电话来,说和我三妈一块儿来沧城买衣服,不知道我三妈和你舅妈说了没有,其实。我妈她俩主要是想看一看你。我知道你很害羞,我也是,毕竟我们交往的时间还不长。你如果不愿意见面,我就跟她们说你去外地出差了。要是,算了,还是说你出差了比较好。”<br><br>我傻在微机前,才明白,这网络这玩意儿可真它妈的不是个东西。<br><br><br><br> 第十章<br><br>(1)<br><br>每隔3分钟,我就给常常的BP机留言,让他速回电话,半个小时后,我听到楼道里熟悉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常常自己拿钥匙开门。满面春风的常常身穿着我买给他的深蓝色李宁运动服,脚蹬耐克休闲鞋,一进门,就问我是不是想他了。我看他一眼没有搭话,他没有注意,在门口换了拖鞋,过来跟我说话。<br><br>“今天做工程进度方案,到现在还没写完呢,明天一早老总要过目,我拿来了,还得在你这里加个班。”常常说完,就一屁股做到沙发里,从背包里掏出一摞文件和稿纸,准备写东西。<br><br>看他埋头写方案的样子,我忽然感觉他好像比以前更在乎外表形象了。过去,他很少注意服装搭配,经常正装西服配牛仔裤这麽穿,我曾经笑话过他,他自己也是一笑了之。现如今,懵懂男生已经开窍,仿佛就剩下不开窍的我了。我拿了啤酒给他喝,他说句顾不上推开不喝,不喝拉倒,我自己喝。<br><br>“你知道我为什麽找你?”一罐啤酒下肚,我似乎有了勇气,于是,我打开常常的啤酒接着喝。<br><br>“是啊,你干嘛一遍一遍的呼我,呼得我BP机都快没电了。”他问。<br><br>“没电也不能全怨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呼你。”<br><br>“呵呵,你自己看一看,有别人的没有,全是你的。”常常头不抬,手不停,边说边写。<br><br>“我不看,有也全删了,我什麽也看不到。”<br><br>常常停下笔,愣愣的看我一眼,说了一句“小心眼”就接着低头奋笔疾书。他的漠视令我的自尊心极度膨胀,我真想抓过他的笔扔到月亮上去。我探起身子,脸几乎贴到常常的脸上,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突起的眉骨,轻轻地问他:<br><br>“不是我小心眼,你敢说你没把小蝶的消息删掉?”<br><br>常常愣住了,他停下手里的笔,直起身两手抱住了头,想想才说:“我跟小蝶没怎麽联系。”<br><br>“没怎麽联系?”我用鼻音狠狠地哼了一下,“没怎麽联系这丈母娘就要来相看姑爷,您要是再联系联系,我可就等着喝您喜酒了。”<br><br>“什麽什麽,你胡说八道什麽,什麽丈母娘,我跟人家总共见了没两回面,满打满算加在一块儿也超不过俩小时,手都没碰过,这样就算丈母娘也太快了吧。”常常的脸开始涨红,急于跟我解释。<br><br>“你爱碰不碰她的手,与我何干!花姑娘站在你身边你不碰,是你丫的有病,换了阿咸早就拎床上去了。”<br><br>“你,你胡说八道什麽,你,我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认真想这件事儿呢。” 常常被我逼得面红耳赤,只想解释清楚,却也说不清楚。<br><br>“我没有胡说八道,是你想脚踩黑白两道。想先瞒着我,跟小姑娘谈着玩,我告诉你,人家小蝶姑娘当真了,娘家妈都要来看你了,你好好想想怎麽招待你那未来的丈母娘吧。”我猛地起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常常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让我说清楚,紧跟了过来。我使劲拍着鼠标,把休眠了的微机敲醒。<br><br>“自己看,自己看,看清楚,别说我赖你。”<br><br>常常的头几乎要钻进屏幕里面,他拖动鼠标,看着小蝶的留言,气息越喘越重,他眼睛都红了。<br><br>“这有什麽,人家父母为女儿操心,想多了解一下女儿交往的男孩子,别说正式订婚,就连小定(沧城的回民管明确男女恋爱关系叫小定)都算不上,你也太敏感了。”<br><br>敏感?他的这句话像利剑深深刺痛了我的心,若是我不在乎,我自会当一切没有发生,一笑而过,又哪里来的如此深刻的感想。仅仅因为我在乎了,所以才会有如此剧烈地反应,我以为常常会理解我,但是这一次,他是不想明白,或者他是不愿意明白了。<br><br>“我敏感,对,我就是敏感,反正比你这麻木不仁的猪头强多了。”我开始骂他,用伊斯兰最恶毒的话骂他,今天我烦心的事情太多了,我想用他的痛苦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痛苦。<br><br>“你丫就是一神经病,我操,我他妈的跟牲口似的天天让你呼来喝去,这回三番四次呼我来就是听你丫的骂来了,我有病!” 常常把呼机扔给我,眼睛像得了红眼病,转身出去到客厅收拾自己的材料,“老子不当三孙子,你丫的比何宝荣还他妈的何宝荣,神经病!我走!”<br><br>“何宝荣怎麽啦,我告诉你,你想另找对象就明说,别他妈的跟我装什麽大鼻子情圣,走了就别回来,我告诉你,我高明再贱,也不绝对会忝着脸跟你说什麽由头来过!”<br><br>常常摔门出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我,我的大脑混沌成一锅粘粥,什麽也想不起来。忽然,我听到常常急促的脚步声,我知道他又回来了,如果他说“对不起”我要不要原谅他?我正想着,常常拿钥匙打开了门,进来一句话没说,弯腰换好鞋,随手把钥匙扔进屋里,然后关门,快步下楼。我拾起钥匙,跑到后阳台,打开窗户,用力扔了出去。<br><br>人在遭到伤害的时候,大脑会在短时间内产生一种类似于吗啡的物质,可以使自身减少痛苦的感觉。常常走后,我似乎有一种很轻松的心情,我想是我自己大脑荷尔蒙起变化了。我一宿没睡,不是想常常,而是思考单位上的事情怎麽解决。我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直到天色由纯黑变的微微发白,我才勉勉强强进入半梦半醒状态。<br><br>上午到分行打卡上班,我见到处长就向他请示,为了工作需要,我们新技术开发部应该选购一批专业书籍和应用软件。处长想了一想就答应,要求金额控制在500块之内即可,我晓得,500块以上的费用开销需要拿到行长办公会上去研究,处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骑车来到大刚的公司,从他那里原价拿了几本关于Photoshop、Dreamweaver等软件,及如何制作html页面的图书。这些书基本和我们的业务无关,都是网络上面用的。但是,处长是看不出来的,他是百分九十九的门外汉,那百分之一的内行也仅限于知道一些常用词汇,这就足够了。所以,他只要看到书皮上有什麽计算机啦、软件啦、语言啦之类的名词,就会大笔一挥,PASS通过。这些书大刚平时都是半价出售的,今天我给他出点货,顺便还一点儿我那机子钱。从大刚那里出来,我拐弯进了一个专门卖盗版软件的小门脸,别看门脸不大,屋子里还黑咕隆咚的,里面的货色一应俱全。各种媒体上天天宣传打击盗版支持知识产权,嘛叫知识产权?知识产权就是知识垄断,老祖宗发明了圆周率,也没人嚷嚷跟后人要知识产权。谁都知道正版软件好,如果正版软件都跟盗版似的卖10块钱一张,傻X才去买盗版。一句话,经济决定一切,和省钱相比,我的道德水准还没有达到自觉去买那些所谓的正版软件。<br><br>在这个盗版软件集散地,我挑了一大摞各式各样的软件,其中包括中国古典文学欣赏、古玩鉴赏等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光盘,这些光盘都是老板积压已久的货色。积压品能够出手,老板自然心里高兴,最后竟然主动问我要不要再来几张欧美两性实战演习的毛片,我连连摇头,问他有没有50岁的人爱看的东西?老板简直就是遇到了救星,他翻出了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小兵张嘎、兵临城下、英雄儿女等等共产主义教育资料片,老板告诉我,这些通通10块钱3张,我把这些老电影全装到书包里面,让老板开了一张发票后,交钱走人。<br><br>回到办公室,我放好那些老片子,拣了几张专业软件,抱着一摞工具书到处长那里报账,果然不出我所料,处长翻了一翻书皮,就在发票上签字。我背了书包拿了发票去找办公室主任再签字,签完字,我路过领导的办公室,停下来想了一想,就敲门进去,领导正在审阅下面报上来的贷款申请,信贷处的处长在一旁毕恭毕敬地坐着。我主动说根据领导的指示,给领导找了一些实用软件,问领导要不要现在装上。几个月前,分行给各位行长级的领导每人配备了一台DELL微机,是我和冯萧给各位行长装的系统。这些40开外的行长对电脑的认识还不如14岁的毛孩子,连最简单的开机关机都要现场培训。我给领导装系统的时候,顺便教给领导如何扫雷,如何玩空档接龙,最后答应在给领导找一些好玩好用的软件。领导工作繁忙,恐怕早就把我这句话扔北冰洋去了,所以看我进来主动给他装软件,竟然有些迷惑,他不记得曾经说过让我找软件的事情。<br><br>领导就是领导,他二话没说,挪开屁股,做到对面沙发上,和信贷处长研究贷款,让我给他鼓捣他平时也不怎麽用的戴尔。我慢慢悠悠磨磨蹭蹭地干完活,请领导过来检阅。领导放下手里的申请,走过来坐下,听我站在一旁一步一步演示如何使用,领导的领悟力实在不敢恭维,一个小小的操作我得重复4、5回。信贷处长看这情景,知道今天的贷款是研究不出什麽结果来了,反正最后还要上报行长会,于是起身告退。领导对我给他选择的那些软件非常满意,我就趁热打铁,从书包里掏出那一大堆10块钱3盘买来的老电影,领导见了,竟然露出我很难见到的近乎孩子一般的笑容,我想,他应该是看着这些老片子长大的。<br><br>领导和下属单独在一起,免不了问一些下面的事情,主要是了解民情,他问我最近分行有什麽事情,我说起了段影。看来段影的风流韵事领导早有耳闻,从我口里听到此事他一点都不惊讶,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段影的原名和原来在酒店当按摩女的事情全说了,领导听了吃惊不小,问我怎麽知道的,我只说我认识段影过去的同学。领导点点头,沉思一会儿,问我这件事还跟谁讲过,我告诉他这事儿我只能说给他一个人听,领导点点头,让我以后再也别提此事,就挥手命令我离开。<br><br>我走到门口,领导又叫住我,问我是不是自己写东西?我回答说我从来没写过。<br><br>“有人说在网上看到你写的小说,还说你在网上当了,当负责人?”领导不清楚版主是干什麽的,只能理解成负责人。我想这“有人”十有八九就是李浩淼。<br><br>“没影儿的事情,他们是在网上看到一个叫不高明的人写小说,就说那人是我。如果哪一天网上再有一个叫“很高明”的支持法◎功,我还不得上公安局报到去?”我的论据听起来很充分。领导点点头,挥了第二次手,示意我可以走人了。<br><br>每周五的行长会照常举行,张行长并没有像他威胁的那样,在行长会上讨论我上班期间码帖子诬蔑革命同志的事情。毕竟,我用的是网名,而且,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高明=不高明,还有一点,我写的故事虽然大家一看就明白,可是,谁也不能说这就是写的张行长和段影的罗曼史,如果承认我写的是事实,那就等于承认他们俩之间的确有暧昧事实。<br><br>行长会先讨论贷款事宜,讨论完贷款,主管人事的张行长发言,说楼下营业厅有某怀孕女职工即将临产,急需调入一名职工好随时办理交接手续。领导问他:<br><br>“有没有想到合适的?”<br><br>张行长认为目前基层员工人员紧张,应该从机关派人下去,以免机关人浮于事。“考虑再三,我觉得新技术开发部的高明比较合适,新技术开发部现在工作量不大,人员又多,高明又在基层干过,工作经验比别人丰富。”说完,他看着领导,等着领导说可以。<br><br>领导面无表情,整个会场冷场近3分钟,大家都在等待领导拍板,最后领导终于发话:<br><br>“新技术开发部是人员比较多,应该调整一下,防止机关人员人浮于事,张行长的想法不错。至于高明嘛,在下面基层干了两年,工作表现一直很好,又有学历,适应能力很强,现在分行微机这方面也算半个专业人才了。这样即懂业务又懂技术的同志,依我看还是留下来比较好,大学生嘛,就得下基层锻炼,不锻炼怎麽能看出工作是不是踏实。”领导看了看张行长,直接问他:“他们科室是不是有一个新毕业的学生?”<br><br>张行长硬着头皮点头说“是”。<br><br>“那就让新手下去锻炼一段时间,你们看怎麽样?”<br><br>冯萧的舅舅,一向以老好人著称的刘行长这回居然二话没说立刻举手表示赞同。想这位刘行长,眼看就奔二线的人了,一个女儿早就结婚,自己膝下无子,就拿冯萧这个外甥当儿子,忽然听说冯萧被同事的小秘迷得五迷三道的,心里啥滋味恐怕只有自己明白。今天领导发话,把段影这个红灯笼挂到楼下去,他自己再不态度坚决一点,就怕将来成了心腹大患。<br><br>其他人见两大行长都表了态,纷纷举手表示支持,于是,会议一致通过。星期一,段影就离开了我们新技术开发处,到楼下营业厅报到上班。同时,后勤部门在领导的授意下,收回了5楼的办公室,请段影上16楼的女职工宿舍安家。<br><br>(2)<br><br>我的工作危机就这样结束,分行的人们对领导的决定表示坚决支持和拥护,尤其是女士们,许多都拍手称快,领导在分行的人气空前高涨。<br><br>常常走后整整一个月没有跟我联系,我以为他会回来找我,凭我这一年多来和常常的交往,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再说,他需要我。我对常常回头充满信心,可是,常常一直就没有消息。入冬了,天气已经变冷,常常工地上应该快停工了。跟据我的经验,常常他们要麽现在忙死,加班加点赶在上冻前把主体施工完成;要麽就闲死,干脆停下来等来年春天暖和了再干。常常还不来找我,我自己给他找了一个借口:他现在忙得要死。<br><br>就在这时候,市面上悄悄传播着一个小道消息,说山东某地的回民和汉民起冲突,打伤了很多人,回民受伤比较多,当地的阿訇已经向全国的穆斯林提请支援。这件事情在报纸和广播电视等媒体上是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报到,甚至连网上都没有此类消息,人们就只能靠相互间的口头传播,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br><br>据说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某县某镇大集,一个原来卖猪肉的肉铺兼卖牛羊肉,肉铺掌柜的手眼通天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一个横幅,上面写着“XX村清真冷藏厂特邀经销处”。正好该村的3个回民从此经过,看到这个情景就上去扯掉了横幅,掌柜的拿刀追了出去,打伤了回民,几个回民回去喊人来……就这麽一来二去,事态就大了,回汉双方受伤的人很多。当时还是在9月份,该村的回民认为肉铺在卖猪肉的同时,擅自悬挂“清真”标志,是对伊斯兰教的侮辱,于是纷纷上访,希望县政府出面给个公道。政府并没有按照国家的民族宗教政策来解决这件事情,反而是先威吓、再弹压,弹压不成就武力镇压。当时事态极度混乱,传出的版本很多,先是传言警察打人抓人,然后传言抓起来的人被逼吃猪肉饱子,回来说大街上有人拿猪肉投掷回民,也有人说是拿猪头投掷回民,最后传言愈演愈烈,说有人把猪头挂到清真寺的大门上……<br><br>所有的人都在私下里谈论山东,所有的穆斯林都在关注山东,河北很多地方的穆斯林开始往山东聚集,全国各地的穆斯林开始往山东聚集,局势已经很难控制了。我开始担心常常,不知道他有没有去山东,没过几天,就传来坏消息,警察打死人了,是河北的!猛一听这消息,我的心当时就冷了半截,当时就拿起电话要联系常常,手里握着电话我不知道打给谁,常常的呼机早就扔给我,他新工地的电话号码我根本就不知道。想了想,我拨了常常家的电话号码,希望接电话的是常妈妈, “滴――滴――”电话通了一分钟,一直没有人接,我等着电话自己断线。联系不到常常,我只好去找和我一起春节值过班的回民同事,先核实一下消息是否可靠。回民同事一脸怀疑,差一点把我当成特务,我再三央告,就差高呼“安拉至大”了。同事看我的表情实在是担心,悄悄告诉我:<br><br>“死了7个,全是孟村的。”<br><br>“沧城没有人受伤吧?”我的心放下一半,但是还不能全放下。<br><br>“没有,全都是孟村的,沧城的没跟他们在一块儿。”听了同事的回答,我彻底放心,看来是不用忝着脸再满世界给常常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毫发无损。我回到办公室,把常常先放到一边,接着上网看看有没有相关信息。我根本就不知道,常常的确去了山东,而且,就是在出人命的那一天。<br><br>常常原本是想先冷静一段时间,然后跟我好好谈一谈,解释一下,所以,他这些日子,即没有联系我,也没有联系白小蝶。小蝶姑娘并没有太多计较,她三妈问及此事,她只说常常工作忙,至于什麽时候小定,小蝶更是闭口不谈,即不说成也不说散,弄得两位媒人不知道如何是好。<br><br>常常原来在瀛州的工地上有一帮宁夏回回,这些民工跟常常的关系相处得很好,结束了瀛州的工程,他们请常常帮忙照应一下兄弟们,于是常常就把他们带到沧城的新工地。山东发生了的事情一波一波传过来,常常和宁夏回回听了群情激愤,大家时不时的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常常听说沧城已经有人去山东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办,老总也听说这个消息,急忙叫了常常上去,告诫他一定注意他手下那些回回的动向,言外之意,常常自己也应该注意自己的动向。常常回到工地,看到回回们情绪非常激动,原来他们和老家人已经联系过,远在宁夏的穆斯林们也知道了山东有人往清真寺大门上挂猪头这种严重侮辱穆斯林的事情,很多人昨天已经坐卡车出发来华北了。40来个人围着常常,似乎常常成了他们的领头大哥,要他表态怎麽办,常常想了良久,终于说出一个方案:“咱们今天先赶工,把工地上的活儿加班干完,顺便等宁夏的兄弟们过来,估计他们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晚上和他们汇合后再一起去山东。”大家都同意常常的意见。<br><br>民工们很卖了一把子力气,把手里的伙儿赶出来,等到了晚上,宁夏的兄弟们坐的卡车还是没有到。有几个人心急,执意要先过去,其他人拦也拦不住,常常知道人少危险,没办法,找了一辆卡车和兄弟连夜一起去山东。出发前,回回们一人手里拿一段或长或短的钢筋,常常见了只好说:<br><br>“大家把钢筋都放脚底下,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能拿起来。”<br><br>汽车趁着夜色往南开,刚到山东河北交界处,卡车就被拦下,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警拦住去路,密密麻麻,足有几百人,一同被拦下的,还有一些开拖拉机过来的回民。人们这才知道,所有去山东的道路,大到国道,小到村庄小路,全部被戒严。怎麽办?许多人都在问,谁也不知道答案。看着面前几百个手提冲锋枪的武警,常常决定先在原地等待,等宁夏的兄弟们过来再说,大家同意,在没有一个正式的阿訇带领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看看宁夏过来的阿訇有什麽主意。常常不知道,自己这一句原地等待,几乎救了一车人的性命,与此同时,就在另一条通往山东的公路上,上千名孟村穆斯林要强行通过关卡,和武警发生冲突,武警开枪了。<br><br>东方天色渐明,后援没有到来,很显然,他们也在中途被拦截了。等到了中午,山东的阿訇过来,劝说穆斯林兄弟回去。常常站在路边的白杨树下,杨树的叶子早就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杈。从树干旁边向山东方向望去,除了军绿色色钢盔还是军绿色钢盔。想想卡车里的钢筋,常常无奈的摇摇头,从路边拾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投向远方的田野。<br><br>常常和宁夏穆斯林兄弟安全回来到工地,老总和项目经理什麽都没有问,就好像常常他们是请假出去玩了一天,或者干脆就当什麽都没有发生过。所有的单位都接到上面下达的命令:凡是参加聚集的穆斯林一律不得追究!半个月后,各家新闻媒体都报道了这次事件,新闻稿是采用国家有关单位制定的统一稿件,一模一样,一字不差。我现在把这份标准稿件附在后面,大家可以看一看。<br><br>★ ★ ★<br><br><br>■起因:违反民族政策伤害回族群众感情<br> ■事件:数百名群众与劝阻民警发生冲突,25名群众伤亡,13名民警受伤<br> ■处理:县委书记、县长、公安局局长被撤职<br>■中央指示查明“阳信事件”真相<br><br>新华网北京12月30日电 12月8日,山东省阳信县河流镇发生一起违反民族政策,伤害回族群众感情的事件。12月12日,在少数人的串联、组织下,河北省孟村回族自治县数百名回族群众乘车前往阳信县,在阳信县境内与劝阻民警发生冲突。冲突中,有6名群众死亡,19人受伤,13名民警受伤。<br> <br> 事件发生后,党中央、国务院指示全力抢救伤员,妥善处理善后,尽快查明事实真相,依法严肃处理。公安部当日即派员赶赴现场调查。山东、河北省委、省政府立即组织救治伤员,处理善后,并依法对事件进行调查。死者已按回族习俗安葬,受伤人员全部得到有效治疗。目前,群众情绪稳定,社会秩序正常。<br> <br> 这是一起意外事件,教训深刻。山东省已按有关程序,撤销阳信县委书记刘成文、县长王力、县公安局局长王天河的职务,并继续依法进行调查。河北省决定,对负有领导责任的孟村回族自治县主要领导通报批评,并继续对有关人员依法进行调查。<br> <br> 目前,最高人民检察院正在对这一事件依法进行调查。在全面查清事实真相后,对有关责任人员依法严肃处理。<br> <br> 有关方面负责人指出,党和政府一贯坚持尊重少数民族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不断促进民族团结和共同进步。希望广大干部群众以大局为重,相信这一事件一定会依法得到公正严肃的处理,自觉维护安定团结的局面。<br><br>★ ★ ★<br><br>常常安然无恙地回到沧城,全家都松了一口气,就在回家的当晚,他接到舅妈的电话,舅妈告诉他,小蝶的哥哥也去了山东,在山东殉教了。放下电话,常常二话没说直接赶往孟村,看望失去亲人的白小蝶。按照伊斯兰教的规定,凡是为了伊斯兰教流血而死的,都将获得烈士的称号,小蝶的哥哥按照伊斯兰教烈士的标准来安葬。在小蝶哥哥隆重的葬礼上,常常公开露面。无限悲哀中的小蝶并没有向大家说明常常的身份,但是,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那个高个子的年轻人是小蝶的男朋友。<br><br>小蝶料理完兄长的丧事,回到沧城,和常常正式明确了恋爱关系。常常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他想到过要告诉高明一声,可转念一想,说了只会让高明更伤心,或者更生气,还是什麽都不说得好。高明等着常常回来,等着等着,突然明白,常常真的不会回来了。<br><br>又是一个春节,这一年,在分行上班的我用不着再去金库加班,可以和家人一起吃饺子看春节联欢晚会,只是,我没有家人可以一起分享新春的快乐。于是,我把家搬到了办公室,准备这7天里面,天天泡在网络上。我一个人做一个网站的值班版主,其他论坛的版主们都回家享乐去了,临走之前说了一句“拜托”就把论坛交给我。我躲在论坛的角落里,时不时地点击刷新一下,看看有没有黄帖毒帖广告帖灌水帖,特别要时刻注意有没有法◎功的宣传帖。我就是网站的清洁工,在各个论坛之间扫来扫去,偶尔问候一下跟我一样泡在网上的兄弟姐妹,这种问候听起来是如此机械,没有一丝温情。<br><br>我实在无聊,手痒痒地难受,终于下定决心,厚着脸皮注册了常常的QQ号,他的密码用的是他的生日,没有更改,网名却换成了“侯赛因”,我知道这是他的经名,每一个回民都要取一个阿拉伯名字作为经名。令我意外的是,常常的好友名单很短,比我上次登陆时还要短,只有3个。两个男性,一个女性,女性的名字也很特别,叫“阿茜叶”,给我的感觉也是一个阿拉伯名字。我点击头像,打开用户资料,资料显示阿茜叶来自沧城,后面的个人说明是:我就是那只等了你千年的蝴蝶。一切都明白了,我断了链接,关闭常常的QQ,关闭所有的论坛网页,关闭微机,关闭电灯,把自己留在黑暗中。外面零零星星响起了鞭炮声,渐渐地,鞭炮声越来越密集,春节联欢晚会又在倒计时数秒,外面忽然鞭炮声大作,中间夹杂着冲天的焰火,我知道,除夕已过,新的一年开始了。<br>(3)<br><br>2001年是新千年,不过好像每一个人都没有什麽焕然一新的感觉,日子该怎麽过就怎麽过。离开常常的日子,虽然有些无聊,但还是可以维持下去。我买了摩托,就是常常过去经常念叨的红色光阳125,每到夜晚来临,我都有一种莫明的冲动,让我在外环线上以70迈的速度疾驰。对面过来的卡车开着大灯,晃眼,刺得我的眼睛生疼。耳边呼啸而过的是风声,风带走了我微弱的喘息,带走了我冰凉的泪滴。<br><br>我认识了苏哥,苏哥是下面一个支行的交换员,每天负责同城金融业之间的票据交换,他已经30多岁,早就娶妻生子,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苏哥第一次和我约会,就把我带到自己家里,令我吃惊的是,苏嫂对我的到来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主动下厨房,要给我们炒了几个时令小菜。我告诉她我不吃猪肉,她就专门做了香椿炒鸡蛋和清炒豆芽,苏哥开了一罐沙丁鱼罐头,切了四个白洋淀红心咸鸭蛋,凑成4个菜,又找出多半瓶黑土地,我们边喝边聊。喝了没多久,苏嫂就说自己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要带着儿子回娘家看看,苏哥“嗯”着点头答应,末了还加了一句:<br><br>“路上小心,天太晚了就别回来了。”<br><br>“知道了,你也少喝一点,当心自己的身子。”贤惠的苏嫂叮咛着丈夫,又满脸歉意的让我“慢慢吃”,说抱歉不陪着我了,就起身穿好外套,带儿子离开。<br><br>苏哥跟我说了很多下面支行的事情,什麽存款任务有多重,支行长有多不近人情,同事之间鸡毛蒜皮的争执,我在一旁听着,看着,想着。如果常常也选择了结婚这条路,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也会为苏哥这样的人,是不是小蝶也会像苏嫂那样,宽容地对待自己生命里唯一的男人。<br><br>苏哥的意思想要和我长久下去,我不想。离开常常之后,我再也不能有什麽天长地久的念头,也可以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明知道覆水难收,何必在把自己在置身于滔滔江水中。我和苏哥时断时续地联系着,苏哥并没有说什麽,经历了人生最灿烂的时代,他知道自己该要什麽,能要什麽。<br><br>偶尔,我也会在晚上出去散心,就像我还没有认识常常时那样。沧城就是小,有一次,我骑车经过一个烧烤摊子,竟然看到苏嫂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个男人已经秃顶,模样猥琐的可以。我在路对面打电话给苏哥,问他方不方便,他支吾着说改天再联系。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托尔思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有着各自的不幸。我想,幸福与否,只是自己的感觉,单就家庭而言,所有的家庭都是相似的,所有的家庭又有着各自的不幸。<br><br>“五一”劳动节到了,我没有再像春节那样,窝在办公室当网站清洁工,而是和一个网友约好,去安徽转了一圈。因为是做背包客,所以路上耽搁了几天,回到家时已经是五月九号了,我一下火车,就直接奔单位,把背包扔在门房,衣服也没换就上了14楼,幸好我在办公室留了一套工作服。<br><br>进了办公室,我跟冯萧打了一个招呼,拿了西服和衬衣准备去卫生间换下我的一身休闲牛仔,冯萧脸都没抬,告诉我甭换,没有人检查着装问题。<br><br>“怎麽了?头头儿们不会都还旅游没回来?”我好奇地问。<br><br>“都回来了,只是现在没人管了,领导出事了。”冯萧慢条斯理地说出一件天大的事情,看我是如何惊呆的。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听冯萧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五年前,分行根据上面省行和市长们的协调,决定担保销售了3个亿的海南某公司的债券,当时是按照国债发行的,利率高,又有国有银行担保,所以债券很快被储户们抢购一空。五年之后,兑付期将至,人们这才发现,发行债券的公司已经资不抵债,破产在即。显然,这3个亿的亏空都将由银行来承担,那麽,这个决策失误引发的后果将由领导来承担,虽然当初拍板销售这批债券的人并不是领导。<br><br>“领导现在怎麽样了?”<br><br>“正在跟调查组谈话,尽量不要双规,一旦双规就麻烦了。现在分行上下人心惶惶,好像上面有意向,要大家把当年卖债券分的手续费都退回来,不过没咱俩的事情,那时候咱还没上班呢。”<br><br>“退多少?”<br><br>“当初是按8%提的手续费,单位得3%,个人得5%,算起来大家一共要退1500万。”<br><br>“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退钱的人还不知道怎麽心疼呢。”<br><br>“发钱的时候他们倒高兴来着,所以,人不要高兴的太早,不知道哪天你腰包里的钱就归了别人。钱这事儿还好说,反正咱们领导这回是没戏了,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找人,看看谁能上来呢。所以,现在连业务都没有人抓了,谁还有心思关心什麽着装问题。”<br><br>“刘行长资历够久了,这次应该有戏吧?”虽然我自己也没有把握冯萧的舅舅能扶正,刘行长最大的弱点就是年龄偏大,但是世事难料,这种突发事件,很容易就有人捡着便宜,比如说,我父亲单位的李副院长。<br><br>“难说,什麽事都会发生,走着看吧。”<br><br>一个星期之后,省里派了专人来分行主持全体员工大会,大会宣布,根据工作需要,省行决定调领导去省分行工作,市分行由原来主管人事的张行长担任常务副行长,主持全面工作。大会根本就没有提一字一句海南债券的事情,但是退钱的事情是铁板钉钉了。开完会我们回到办公室接着讨论,冯萧的态度很愤愤不平,我知道,论资格论实力论口碑,张行长的确比刘行长差得很远,仅仅因为刘行长年纪大了,省里面才做出这样的安排。我问冯萧知不知道领导在省里被安排何职,冯萧告诉我:<br><br>“听说是老干部处的正处长。”<br><br>“衙门够清水了。”<br><br>“这就不错了,总算是全身而退,即没有让他引咎辞职更没有追究法律责任,总算还保留原来的待遇没变,将来退休也不会少一分钱。”冯萧看得很实在。<br><br>“是这麽回事,可我总替领导不值,当年又不是他做主卖的债券,都是上面的主意。”<br><br>“就因为是上面的意思,他只是办事儿的,所以才给他保住了这点儿面子。如果当初是他自己擅自做主卖的,还不知道会怎样,最起码双规是免不了的。卖这玩意,当初不知道中间有多少猫腻,现在外面风传,最后到海南公司手里的只有这些……”冯萧冲我伸出了食指和中指,我明白是两个亿,但我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br><br>当晚,我去了领导的家里,毕竟,我的工作是领导一手安排的,他还给我换了一个人人羡慕的岗位,即使我回绝了领导的提亲,他也没有往心里去,一直以来,领导对我应该算很照顾。从小母亲就教导我,人要知恩图报,我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什麽忙,但是,在这个时候去看看领导,也是表明一个态度。<br><br>领导对我的到访有些意外,看来这些天上门的人很少,从过年时领导到外地躲送礼的,到现在门可罗雀,仅仅3个月的时间,所谓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这一次,领导跟我谈了将近两个小时的中国文学,从《诗经》一直聊到当代诗歌,我在一旁倾听,领导自己很投入得背诵了毛主席的诗词:“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br><br>分行退钱运动正式开始,经过行长会研究决定,当年的手续费是必须退回来,谁不退就直接下岗,没商量,已经退休的职工也必须退,否则扣发退休金,直到扣完为止。财务部门从下面抽调了几个人专门干这事请,段影就是其中一位,理由是,抽调的人必须自己没有分过手续费。也难怪,张行长主持全面,段影也不好在下面呆着,财务处的处长很会理解新领导的心情。段影来到我们新技术开发部,还没来得及跟我们叙旧,就像江青一样板着脸,先跟大家说了一遍行长会的会议精神,然后,拿出一个花名册,从处长开始,退钱。处长二话没说,掏出自己的银行卡到楼下营业厅办手续。处长前脚走,我和冯萧准备后脚送段大小姐出门,没想到段影并没有走的意思,她很严肃正式通知高明同志,经行长会研究决定,已故高明同志的母亲所分到的13524.25圆的债券手续费,由高明同志负责退赔。<br><br>我操你妈!我心里暗骂,脸上什麽也没有带出来。我知道,就是为了我写的那个帖子,这只是一个开始,更小的小鞋还在后头呢。所以,这次我准备打死也不穿这小鞋。<br><br>“我又没有签字领钱,发给谁的钱你们找谁要去!”我一脸平静,但是口气极度强硬,眼神里面充满了藐视。<br><br>“发给你妈了。”段影的语气陡然变了,看来她这些天是马屁受惯了,还不知道有人敢顶撞她这位一把手的二太太,她的声调像撕裂的抹布,一下子露出了自己的教养。嗨嗨,也不过如此,我心里暗想。<br><br>“对丫,你们找我妈要去,我告诉你,我妈就在火葬厂后身的公墓里,东数第二排第一个就是。”她越生气我沉住气,开始调侃她。<br><br>“高明,这事是领导们开会决定的,父债子还,天经地义!”<br><br>“欧,我妈欠谁的账了?你们怎麽不早说,你不说我怎麽知道?这样吧,甭管谁,只要拿出我妈的欠条,我当时掏钱,绝无二话。”我现在是主意已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鱼死网破。冯萧在一旁看着我,眼也直了,人也傻了,话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喘了。<br><br>“高明,你,你这叫,”段影的文化水平有限,暂时想不出个成语帽子给我扣。<br><br>我看着她的脸,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附下身子,脸几乎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问了一句:<br><br>“你认不认识张淑霞?”<br><br>冷场,大家都在冷场。5分钟后,段影回过神来,起身离开,她重重得把门一摔,想吓坏谁,其实,除了告诉别人她自己的色厉内荏之外,谁也吓不倒。当天下午,办公室通知我停职反省,直到交钱为止。<br><br>我拒绝替母还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分行,很少有人认同我的做法。因为,大家都在往外掏钱,我自己不掏就等于我占了大家的便宜,人哪,自古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人说那钱本来就没有到我的手里,我不该往外掏从来没有给过我的钱。<br><br>没有人帮我,我只好又去找老领导,看看他有什麽办法。老领导听了我的叙述,搓着手皱着眉,想了想,让我把事情经过写下来,他帮我交给省里面的某位领导。<br><br>“我现在也不能说保证如何,我只能给你试一试,让你有一个说话解释的机会,看省里面如何解决。如果省里也要求你出这钱,我也没有办法,你也只能掏钱。”<br><br>“您说掏钱的面儿有多大?”<br><br>“难说,要看省里是不是想把这件事闹大。”<br><br>我起身跟老领导告辞,老领导亲自送我到门口,在门口忽然叮嘱我:<br><br>“段影的过去你千万不要提了,张行长能够办成这件事,一定打点的很好,而且,从档案上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br><br>“您,看了?”<br><br>老领导点点头,我明白,开门告辞。<br><br>当晚写好自己的申诉材料,交给老领导,老领导周一去省里面报到上班,我估计他是把我的材料给了一位跟他还有一些面子的某省行行长。我在家呆了半个月,闲得无聊就写了几篇小说。半个月后,办公室通知我分行不再借调我,让我第二天回自己原来的支行上班,我这才想起来,我和冯萧的关系一直都还在下面,根本就没有办上来。<br><br>次日,我回到原来的支行,支行长告诉我,根据上面的指示,我被分配到小屯营业所,干储蓄员。这个营业所位于市区南边的郊区,是分行离市中心最远的营业所,距离我北环的家大约15公里。见没有人再跟我提退钱的事情,于是,我蹬上自己的光阳125,到营业所报到。到了营业所才知道,所主任竟然是我过去所里的同事,对我还算有一点面子,告诉我今天报到就行,让我回家歇着,明天正式上班。<br><br>回到家,我拨号上网,发现信箱里面有封E-MAIL,打开一看,原来是某杂志的编辑,通知我准备采用我发在网上的一篇小说,让我把联系地址给他。上网玩了这麽久,只想自己快意恩仇,从来没想过要和纸媒体打交道,这次居然是无心插柳柳成阴了。正好我换了新的工作,我想都没想就把小屯营业所的地址发了过去。想着自己的文字居然能够变成铅字,自己心里别提有多美,总想找个人说说,找谁呢?冯萧对文学一点儿都不感冒,苏哥好久没联系了,一联系他会以为我想别的,常常,常常现在怎样都不知道,也许早就结婚了。我呆坐在微机前,想了半天,拨通了大刚的电话。<br><br><br> 第十一章<br><br>(1)<br><br>在沧城,晚上出来能吃的就数烧烤了,下岗工人越多,卖烧烤的就越多,从下午5点出来摆摊,一直到凌晨2、3点钟,赚的就是这辛苦钱。我约大刚出来吃烧烤,大刚很爽快地答应,放下电话,我忽然觉得两个人喝酒太没意思了,再说自己还欠着大刚半个机子钱没给,想想还是把冯萧约出来,想办法给他们连上线儿。<br><br>我是先约好的大刚,可是,这大老板让我和冯萧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应酬完某局的局长们,转战我们这里。虽说我和冯萧此时已经两大扎啤酒下肚,看着大刚站着都有些晃悠,心里都有百分百的把握把大刚灌趴下。<br><br>10块钱的羊肉串,10块钱的烤马口鱼,扎啤管够,我们三个坐在马扎上,围着一个小烤架,烤架里面放了一些木炭,可以保证我们的烧烤一直保持温热。吃烧烤就吃得这个功夫,几个人坐在一块乱侃一起,从8点吃到11点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吃着说着,时不时会有人会喊:<br><br>“老板,给添些炭!”<br><br>大刚来了,我也喊了一嗓子:“老板,给添些炭;在给烤5块钱的串儿5块钱的腰子。”<br><br>大刚连忙推辞,说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来了主要是跟朋友们喝酒。看他非常诚恳,我免了5块钱的串儿,腰子是不能免的,我告诉大刚应该注意保重身体。大刚听了哈哈大笑,说再来三个魏红他自己也能应付。<br><br>我先介绍大刚跟冯萧认识,接着就把自己换工作的事情告诉大刚,大刚听了很意外,我只能解释新领导看我不顺眼。冯萧劝我别再胡思乱想,“你千万不要灰心,你想一想,他在沧城能呆多久,过不了一两年准调回去的,到时候就好说了。再者,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哪里到了三十年,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领导干得好好的,一个海南债券就玩完了,现在这位,还不知道板凳能不能坐热呢。”<br><br>我承认,冯萧说的都是实情,所以我一点都不但心自己的将来,即使他张行长在沧城干一辈子,我也未必会给他当一辈子的兵。冯萧跟我说了很多分行的事情,我半个月没上班,发生很多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楼下营业厅的主任竟然提名还在见习期的段影同志担任营业厅副主任一职,马屁快要拍到天上去了。<br><br>张行长到还没有忘记分行的干部任免规程,笑着否定了,不过,还是调段影同志到办公室上班。<br><br>“没回新技术开发部就好,省得你还惦记着。”我在打趣冯萧,看他没什麽反应,心想小伙子肯定自己拔出来了。于是接着问:“段影去办公室,那李浩淼怎麽办?”<br><br>“李浩淼还是原职,他是机要秘书,段影是生活秘书,各不相干。”<br><br>“依我看,倒是挺好,段影这回闲不住了,张行长回家陪老婆,她在这里也有人说话,嘿嘿,这才是一石二鸟。”我知道背后说别人的男女私情的的确确不是君子所为,但是对于这件事我总感觉如鲠在喉,不说不痛快。<br><br>“你怎麽知道的她和李浩淼有事?”冯萧反问我,一脸心有不甘的表情。<br><br>“傻兄弟,我早就想告诉你,怕你不相信,”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岂止是知道,我就是看到了。”<br><br>冯萧听了,没接我的下茬,也没用别人劝,自己就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我和大刚说了半天同学之间的事情,他忽然插嘴,内容还是段影。<br><br>“你说这个段影,我也真服她了,你说她跟张行长,跟李浩淼,跟其他人,海了去了,她怎麽即没有生病也没有怀孕,真神了。”冯萧真的醉了,开始胡言乱语。<br><br>“男女上床就怀孕,你生理卫生怎麽学的?”我懒得搭理他这话茬,可还得搭理。<br><br>“怎麽不,我她妈的都陪俩妞去过医院了。花钱倒是其次,到那里,让大夫那一通数落,靠!”他把自己的光荣历史炫耀出来,听得我和大刚哈哈大笑。<br><br>笑完之后我告诉冯萧:“你就什麽也别说了,就是一个字――苯。段影是谁,人家好歹也是咱沧城卫生学校毕业的,不会看病,还不会防止,那个,生病啊。”我真的醉了,没留神说出了段影的来历,冯萧听了当时就不再说话,呆呆地看着我,我以为他是喝多了。<br><br>“就是,这卫校毕业的就是有这点儿好处,省心。”大刚终于能插上一嘴,“我告诉魏红不让她怀孕,她就老老实实自己想辙不怀孕。”<br><br>听大刚的话,我更笑了。“你当心一点,她要是弄个孩子要挟你离婚后跟她结婚,你怎莫办?”<br><br>“要挟,老子就不怕要挟。她要是规规矩矩的,没准儿哪天我跟老婆离了,给她个名分,她要是老想着要挟,我有她好看。我早就跟魏红说了,要是她今天怀孕,我第二天就再找一个,她自己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怎麽着就怎麽着,孩子生下来,我认,归我养,想要抚养费生活费,一分没有。”大刚说得器宇轩昂。<br><br>“大哥,我服了你了”。我树起拇指。<br><br>“大哥,我也服了你了。”冯萧也树起了拇指。<br><br>这次,我们三个人都喝高了,我几乎忘了自己是怎样骑摩托回家的。次日到单位上班,冯萧打电话给我,问我究竟是我骑摩托送他回的家还是大哥开汽车送他回的家?<br><br>“你真是喝糊涂了,当然是他四个轱辘的送你了。”<br><br>我们小屯营业所地处沧城的南端,已经深入到了郊区,门前是通向石家庄的国道,周围几乎都是平房建筑。这里的业务量不多,在此地设立分支机构应该算当时的决策失误,据说原本计划要撤并这个营业所,后来从市政规划方面得到消息,此地将开发大片经济适用房工程,行长们研究了研究,认为小屯营业所将来还是有一定发展潜力,于是留下来再看看。果不其然,我们路对面的大片农田,大约有100亩左右,从春天起就撂荒被砖墙圈了起来,现在挨着公路的地方已经放线开槽,看来是要搞个大型的房地产开发项目。<br><br>小屯是附近村庄的名字,村子里面没有回民,所以附近绝大部分都是汉民饭店,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就在后面储藏室里看到半盘子前一天吃剩下的猪头肉,于是我决定不跟同事们搭伙吃饭,自己想辙。上午趁着人多,我出去转了一大圈,终于在离营业所大约80米的地方,找到一家清真小饭馆。饭馆面积不大,对着门口挂了一个大幅“都瓦”,里面用木板隔出3个雅间,都只是挂着一个布帘,外面摆了4张桌子就满满当当。饭馆主营火锅,也就是火锅鸡和涮羊肉,老板自己兼着大厨,我问有没有炒菜,老板连声说有,我又问做不做焖饼之类,老板乐呵呵地说:<br><br>“焖饼、烩饼、炒饼、米饭、水饺,想吃什麽做什麽。”他看着我胸前挂的工作牌,问我是不是银行的,我点头承认自己是新来的,老板满脸堆笑,告诉我吃什麽随便点,回头做好让伙计给我送去。<br><br>我定了半斤焖饼,让伙计中午12点送到南面的小屯营业所,老板答应得非常痛快。从饭馆出来往回走,身边隆隆开过好几辆工程挖掘车,扬起漫天的尘土,我停下脚步,等尘埃落定,接着向前。<br><br>我又回到上两天歇一天的倒班生活,工作都是原来的工作,没有什麽适应不适应。两天后我歇班,冯萧就电话约我出来吃饭,说老同事在一起好散散心,让我很感动。这次我们没有吃烧烤,他约我吃饭店,问我吃什麽,我直截了当说想吃“涮羊肉”,省得让他安排我去啃猪蹄。我到了饭店后才发现,所谓老同事,就我们俩,即没有上年纪的处长,也没有年轻的李浩淼。<br><br>两个人吃涮羊肉,稍微一点菜就多,我尽量多吃肉少喝酒,冯萧似乎上一次也喝伤了,自管陪我吃肉。等吃得差不多了,冯萧忽然很神秘地问我:<br><br>“上次,就是跟大刚一起喝酒那次,你说段影是卫校毕业,是怎麽一回事?”<br><br>“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当时我的确是酒后失言了。<br><br>“没事儿,你说吧,说了兴许对你有好处。”<br><br>“我还有什麽好处?”我心里明白,嘴上闪烁其辞。<br><br>“反正,我保证绝对没有坏处。”冯萧一脸严肃,很显然他是认真的。我想,刘行长和新领导的关系,肯定不睦,不然,冯萧也不会从我这里找段影的小辫子。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张行长和段影视我如寇仇,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小鞋子等着我呢,也只有傍上刘行长这条道。如果刘行长果真能扳倒新领导,自己也算又能出头,就算出不了头总不会再受气。如果扳不倒的话,那就走人!心里盘算好了,刚想说是大刚小秘的关系,忽然想起自己还欠着大刚2000多的机子钱,就试着提了提条件:<br><br>“我一个月前曾经在大刚那里给单位定了5万多块钱的耗材……”<br><br>“这你放心,我绝对把这件事办成,一定黄不了他的。”冯萧答应得真干脆,我当时就露出笑脸来了。我把段影也就是张淑霞的经历,从中专毕业一直说到来分行上班,冯萧听得很认真,其中部分内容比如说段影的酒店经历他显然知道,看来当初段影石榴裙下倒人不少,总有一两个把她认出来的。最令冯萧吃惊的是段影居然是更名换姓才上的班,这一点很多人听了都会大吃一惊。<br><br>“你有没有实打实的证据?”<br><br>我想了又想,问:“中专时候的相片算不算?”<br><br>“最好是人证。”<br><br>“不可能!你想,人家是同班同学,四年的情份,谁给做这人证。”<br><br>冯萧沉默不语。<br><br>“要不,我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们班毕业时的合影,那里面有同学老师,一般还要烫金注明毕业班次,应该有说服力。”<br><br>“行,咱就这麽办,你尽快,我等你消息。”<br><br>当晚,我就去大刚家,告诉他我给他定了5万块的耗材,回头冯萧跟他联系。大刚听了笑逐颜开,告诉我好几遍“用什麽到我那里去拿”,我说暂时不添什麽配件。然后,我又喊了声“嫂子”,问嫂子上网还混不混BBS,要不要我帮她做一个个人主页?魏红当时就把我加入“最受欢迎的大刚同学”排行榜,看她激动的样子,估计做成个人主页后,我会高居榜首数月的。我把自己的E-MAIL给她,让她把自己的大作发过来,给我瞻仰瞻仰;接着我把自己的QQ号给她,让她时刻跟我保持联系;最后,我问她要她的相册,把她最好的照片都扫描下来传上去,给她做个人电子相册。魏红二话没说,就抱出所有的相册,我认识那本,老相册,打开一翻,发现,所有的段影也就是张淑霞的相片都不见了。<br><br>“张淑霞的相片怎麽没有了?”我着急地问。<br><br>“嗨,我还没顾上跟你说呢,前几天不知道她从哪里冒出来,突然来我这里,还给我带了一瓶香水,说看看老朋友。她来了就翻相册,把有她的照片全挑出来,说她的相册丢了,问我要这些照片留念。”<br><br>“你给她了?”<br><br>“给了,也不是什麽值钱的玩意,她要就给呗。”<br><br>“那,你们的毕业合影是不是也给了?”我想我的眼睛肯定已经红了。<br><br>魏红瞪着大眼,满脸犹疑地看着我,“给了,怎麽,有什麽不对吗?对了,她还问我认不认识你呢。”<br><br>“你怎麽说?”<br><br>“当然说认识了,我说跟你很熟。”<br><br>我彻底没脾气,这个多日不经世事的少奶奶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暗自悔恨,自己当初为什麽要表明自己知道段影的真实身份,这种底牌不到最后时刻是不能随便翻开的。<br><br>“怎麽啦,高明,出什麽事了?”大刚看出点眉目,直接问我。<br><br>我干脆把这个张淑霞改了名字在我们单位上班的事情都说了,还说就是因为我知道她的过去,她和新行长如何把握排挤到下面储蓄所。<br><br>“她怎麽跟我说她在一个外贸公司上班,还说工作忙,总出差。”<br><br>“那是她不想你去找她,联系她。她给你留电话了没有?”<br><br>“有啊,有啊。”魏红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电话号码本,翻了几页,找到后就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还是让魏红拨一下这个号码,看拨到谁那里。魏红摁下免提,开始拨号,电话里面一个女生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回答:<br><br>“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br><br>“这小骚货,竟敢耍我!”魏红怒目圆睁,气不打一处来,“高明你别怕,有我呢,我看她还怎麽蒙事,看她能得意几天。”她站起身进到卧室,在卧室里面冲我喊:<br><br>“高明,你先等一会儿!”<br><br>大刚在外面低低地说:“这个傻X娘们!”<br><br>我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像等了半个世纪,魏红拿了一个纸袋出来,美滋滋的向我炫耀。<br><br>“这是什麽?”我问。<br><br>“不是什麽,是底片,就是我们合影的底片!”<br>(2)<br><br>我接过底片,说声“多谢”就抱着魏红的相册告辞,第二天,我找机会去照相馆把相片冲洗出来,7、8张底片都冲出来,我在里面找到两张有段影的,看着这些早年土丫头们的合影,不知道算不算呈堂证供。正当我自己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两张相片给冯萧送去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魏红打来的,她扬扬自得地告诉我,她正在老家某同学家中做客,而且,她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东西。<br><br>想一想段影真的很傻,她只知道把沧城同学手里的相片收回去,毁尸灭迹,却没想到自己散落在县里面的同学,各个手里都有足够让她被开除的证据。<br><br>从魏红那里拿到她们班的毕业合影,我长出一口气,终于完成一项党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喊出冯萧,把相片交给他,交出相片之前,我特地把这几张相片扫描出来,放到我的私人文件库里面保存,这麽重要的东西,自己也应该留一份拷贝。<br><br>冯萧拿到了相片交给他舅舅,刘行长并没有直接向省里面反映此事,我想刘行长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为人一向小心谨慎,这次看来是不准备充分不出击的。我不想再参与其中,也没什麽我能参与的,办完自己能办的事情,我回到储蓄所,该干嘛干嘛。<br><br>门前的大坑已经挖得差不多,我想,没几天就可以打桩施工,到那时候这条公路就热闹了。日子过得无聊,我又找了苏哥两次,每次苏哥见我,都要劝我放宽心,说明天会更好。我真的很想像苏哥那样,什麽事情都看开,只是自己早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常常身上,常常走了,把我所有的心思都带走了。<br><br>夏天,酷热难耐,营业所的电力供应不正常,我们用的是农网的电,三天两头不是电压低得带不动空调,就是干脆断电罢工。每天中午,天空一片白花花的,没有人愿意出来存钱取钱,营业所一个业务都没有。我找了一个充气游泳垫,打好气扔在两个办公桌中间的地上,自己就像一条狗一样,趴在上面。等着天气变凉,或者,等着有人把我从这里弄出去。<br><br>终于有一天中午,冯萧打电话来,我以为会有什麽好消息,结果什麽也没有,他只是通知我,我的继母上午到分行找我,自然是扑了一个空,冯萧告诉她我现在的工作地址,让她来小屯见我。放下冯萧的电话,我从垫子上坐起来,等着这个现在差不多跟我没有什麽关系的女人,猜想着她找我会有什麽企图。<br><br>等到了下午5点,继母也没有露面。押款车来了,我们把现金和存折存单等等重要空白凭证装到箱子里锁好,交给全副武装的押运员。目送着押款车开走,我回到屋里,发现柜台外面站着一位戴宽沿帽子的女士,我告诉她现金已经送走,要办什麽业务得等明天了。女士叹了口气,轻声说:“高明,是我。”<br><br>原来是继母。自从父亲去世,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面,这一年多的时间,恍如隔世。她居然成功减肥,由原来的160斤,一下子降到了不足110斤,身材几乎恢复到了结婚前。只不过,脸上的皱纹正在悄悄告诉大家,这个女人已经慢慢衰老。看到她,我不知道说什麽好,张了几张嘴,最后说了一句:<br><br>“妹妹好吗?”<br><br>“好,她挺乖,去年就上幼儿园了。”<br><br>“在哪里上?”我问。<br><br>“市二幼,现在上托班,她今年4月满3周岁,暑假之后上小班。”<br><br>我知道,市二幼就是原来的地区行署幼儿园,是沧城条件最好的公立幼儿园,每天圆门口停了很多接送孩子的小轿车,不是领导接孙子,就是大款送女儿。有孩子在哪里上学,家长就得想方设法跟老师搞好关系,不然,自己的孩子就会吃不上饭、睡不好觉,受了欺负没人抱。不过,妹妹有没有人抱好像也不关我的事,所以我会说:“挺好。”<br><br>按照分行规定,营业所钱款送走之后就可以下班回家,同事看我有客人,觉得应该多留一会儿,我不想和继母浪费时间,就请继母出来说话,让同事锁门。在外面,继母说明了来意,原来,她已经考取了北京科技大的研究生,暑假过后就入学。我听了这个消息一点都不意外,继母当年也是某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成绩呱呱叫,上班后,如果不是因为插足父亲的婚姻做了第三者,她自己在设计院也能成为挑大梁的人物。现在,物是人非,心情不好想换个环境也是可以理解的。<br><br>“挺好。”我发现自己只会说这两个字。<br><br>“你妹妹她,我没法儿带着她一起上学。”她停顿了一下,见我没有反应,就直接提出来,“高明,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你妹妹?”<br><br>“欧?怎麽照看?你怎麽想让我照看?”我真的糊涂了?妹妹不是有姥姥,有舅舅吗?轮谁也轮不到我来做这个监护人。<br><br>“她姥姥身体有病,她舅舅有忙着自己的生意,没有时间。你能不能晚上让她跟着你?实在不行,送周托,一个礼拜你接一次就行。”她给的理由太牵强,条件太苛刻了。<br><br>“我身体也可以不好,我也可以忙自己的生意。我现在上倒班,星期礼拜不一定歇班,接回来谁看她?阿姨,您有什麽想法尽管直说,用不着绕弯子。”<br><br>继母腰着嘴唇沉默了很长时间,只好说:“我知道提着要求很为难你,我也是想了又想。算了,我明说了吧,我不可能把你妹妹交给我娘家。前两天我跟她们说起此事,我弟弟说照顾孩子可以,他们必须全搬到我那里和孩子一起住。”<br><br>“那你就让他们搬过来好了,反正房子大,有的是地方。”<br><br>“请神容易送神难,搬过来,搬过来我就哄不走他们了。当时办丧事时我客厅里的电视音响因为占地方,搬会娘家,后来说什麽他们也不还给我,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终于说出了自己娘家的尴尬事。<br><br>她娘家条件艰苦,这我早有耳闻,可没想到会人穷志短到这种程度。<br><br>“你就不怕我也要占着你的房子不走?”我问。<br><br>“我想你不会,你要是想要那房子的话,去年你就跟我打官司了,不会等到现在。而且,你跟你妹妹没有多少感情,当时却一直维护你的妹妹的利益,我知道,你本性善良,这我心里很清楚。把你妹妹交给你,我放心。”<br><br>她的高帽子给我戴得忽忽悠悠的,我似乎有些忘乎所以,根本就没有仔细想一想带孩子是一件多麽辛苦的事情,就开始模棱两可地答应下来。继母见我有些松动,连忙邀请我跟她一起去接妹妹回家吃饭,理由是让我们俩先熟悉一下,联络联络感情。<br><br>我见她也骑了一辆包车,就和她一起骑车去二幼接孩子。二幼门口被各色车辆堵了一个严严实实。我们把车停在离大门口50米远的地方,我留下看车,继母去幼儿园接妹妹。我叫高明,妹妹的名字叫“高玥”,都是父亲给取的,字面上的理解就是我是天上的太阳,妹妹是怀中的珍宝。我等了将近一刻钟,才远远看见继母抱着一个花团锦簇的小女孩过来,一年多没见面,妹妹大了许多。当继母走近我,让我能仔细看清楚妹妹的模样时,我才知道我为什麽要答应她。我和妹妹几乎是一个模子的翻版,一样的眉毛和眼睛,一样的嘴唇和脸型,都是父亲的翻版。只不过,我是已经流通很久又是污渍又是折痕的旧币,她是新鲜出厂还没有拆封的新票,天上地下,差距太大。<br><br>回到西环小区的家,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了第一顿饭,妹妹的确很乖很懂事,继母在厨房做饭,她走来趴到我的膝盖上,问我是谁。<br><br>“我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你叫我高明好了。”我们俩握手表示正式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她那温柔的小手放在我的手里,我用大拇指摩挲着她的小掌心,湿乎乎的。<br><br>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客客气气地坐在一起吃晚饭,很奇怪,父亲在的时候,我和继母谁也看不上谁,一直是针尖对麦芒,父亲离开时,还差一点大打出手,如果不是我自己退了一步,继母还不知道要闹到什麽时候。现在,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坐在父亲亲手买的餐桌前,共进晚餐,若父亲在天有灵,定会保佑他所眷顾的我们。吃着饭,我和继母就商量好怎麽安排妹妹,我的意见是给妹妹换一家幼儿园,虽然市二幼在人们心目中是最好的,但是接送时间太严格:家长去早了不开门,去晚了孩子扔到门房老师就走人,连着晚几次孩子就一准受气。我准备在我自己家附近找一家条件好的私立幼儿园,日托周托接早接晚都好商量,西环小区的房子我让继母租出去,租金正好负担妹妹的保育费。我不想像继母的娘家人那样搬过来住,虽然父亲的家离我的小屯储蓄所只有4公里的样子。嘴上我告诉继母,我住惯了自己的家不想再搬出来,我也是用这个理由搪塞自己的,实际上我知道自己是怕自己搬出来之后,如果哪一天常常来找我,会找不到我。继母听了非常高兴,她竟然告诉我,设计院每月还给妹妹200块钱的遗属费,这钱她让我按时领回来用做妹妹的其他日常开销。<br><br>“你放了假怎麽办?”我忽然想起研究生也有假期。<br><br>“放假我顶多回来几天,我读研究生,单位上只保留岗位,已经不给我开工资,我得想法挣点儿生活费,你爸爸给留下的钱也不能坐吃山空啊。我回来就带高玥去住姥姥家,你可以轻松几天。”<br><br>听她这麽一说,我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你住我那里也行,我那里也住开了。”<br><br>继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br><br>上学的时候到了,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通通开学。继母安顿好妹妹,去北京上学。去北京上学的人还有很多,段影就是其中一个。刘行长终于赞足了证据,开始发起最后的总攻,张行长在上面也是有靠山的,省里收到揭发信,正商量如何解决此事,他提前几天知道消息,肚子里一合计,竟然想到釜底抽薪这条计策。趁刘行长去省行谈话的时间,连夜召开行长办公会,决定安排段影同志脱产带薪去北京读某大学的MBA研究生班。这种免试入学的所谓研究生班,其实就是面向各单位老总们,给老总镀金学校自己敛钱的三产,周六周日上课,毕业论文全抄,只能发给结业证书,离硕士学位还差二万五千里呢。不过,这次张行长是真想把段影弄走,不惜血本,决定单位出学费,一次性缴清3万圆人民币。会议结束后第二天一上班,学费就电汇出去,会计们全傻眼了,都不知道这3万块钱该怎麽下账。<br><br>等刘行长和省行的工作组一起回来,段影早就跑到北京某大学躲着去了。省行的工作组真的雷厉风行,当时就停了张行长的职,由省行的某处长代理。查了没几天,总行又下来工作组了,原来这张行长通过李浩淼,联系上了李浩淼的舅舅,总行的人事部部长!分行的人们天天忙着伺候中央跟省里面的大小领导,谁也顾不上下面的经营,弄得我们前台的各位柜员同志倒是轻松不少。<br><br>我把妹妹送到离我家不到500米的一个私立学校,学校规模很大,从幼稚园到初中,条件比较优越。我给妹妹选择了周托,可以早送晚接,课程包括音乐舞蹈英语等等,适合小女孩全面发展,每月费用500圆整,正好是继母出租房子的价钱。报名时,我给妹妹改名字,叫高嫦。我告诉妹妹,高明是天上的月亮,嫦娥是月亮里面的仙女。<br><br>“你要不要做仙女?”我问妹妹。<br><br>高嫦拍着手大喊“好诶,好诶!”<br><br>“那我叫你嫦嫦好不好?”我蹲下身,捏了捏妹妹的小鼻子。<br><br>“我不要,多难听,我要你叫我贝贝。”<br><br>“贝贝才难听呢,像只狗的名字。”我开始撇嘴,没想到妹妹的嘴比我撇的还厉害。<br><br>“贝贝好听,妈妈告诉我,爸爸就喜欢叫我贝贝。”<br><br>我一把揽过贝贝,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那柔弱的肩膀竟然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我知道,一切都是前定,就算我今生永不结婚,我也有了一个相依为命的伙伴,我不再孤独,我也有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br><br>营业所对面的工地早就干得热火朝天,我们的业务却没见起色,反正分行的行长们忙着你死我活勾心斗角,谁也顾不上我们。我天天上班闲得没事,不是和同事闲聊,就是闭目养神顺便构思一下自己的小说。有一天,我坐在柜台里面的窗前,透过百叶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开进开出的卡车,还有那些忙忙碌碌地带蓝色安全帽的工人,我自己学过工程,还知道依靠安全帽的颜色分辨工地上的人:蓝帽子代表工人,黄帽子代表技术员,红帽子代表经理、主管。天天在我们眼前出出进进的大部分是蓝帽子,中间夹杂着一些黄帽子,偶尔有红帽子出现,不过我也不太注意。这回,我看到在蓝帽子中间,有一顶红帽子相当特别,红帽子很高,比周围的蓝、黄帽子高出一头,所以非常醒目,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的心跳突然开始加速。蓝帽子们簇拥着红帽子往外走,一个遮挡我视线的小个子歪了歪身体,闪开了一点,我认出,带红帽子的是常常,我的心脏一时间停止了跳动。<br><br>(3)<br><br>工地上有一个管现金的小会计,时不时过来取现金存支票,和我也算混了一个脸儿熟。等他再来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一些工地上的事情,最后,我问他:“你们的项目经理是哪一个?”<br><br>“项目经理是老总新派来的,原来的经理去保定负责新工程去了。”他罗嗦着所答非所问。<br><br>我有一些急了,直接问他:“新经理是不是个头挺高啊?”<br><br>“对对,就是,我们常经理的个头够去国家队打篮球了。”他的回答一点儿都不让我感到意外。<br><br>分行领导们现在已经斗争到了白热化,除了你死就是我活,就连下属的职工也有很多卷进去。我一直坚持退一步海阔天空,能不参与就不参与,虽然我提供了相当重要的证据,但是我很久没有和冯萧联系了,我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张行长应该知道那些证据是谁找出来的,不过,他根本就腾不出功夫来算计我,也许,他这辈子再也不能算计我了。<br><br>上班的时候,每天午饭我都是提前电话预约,那家清真小饭馆的老板跟我混得挺熟,甭管焖饼还是烩饼,都让小伙计给我送饭上门,当然,我也不能总吃这个,心情好的时候也要一只火锅鸡,跟同事们一起分享。老板允许我赊帐,我很自觉,一般10天结一次账,从不拖欠。这天下午,又到了我结账的日子,我溜达到小饭馆,饭馆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只有一个雅间里面还有一群人在吃喝,看来是开饭比较晚的,拖到下午3点饭还没有吃完。老板坐在厨房门口,端着一大玻璃杯热茶正在那里休息,我打了招呼说来算帐。老板放下茶水,到柜台里面拿出一个小学生作业本,里面记载着很多客人的赊帐记录。翻到高明那一页,老板把吃过的饭菜和价码一一报了出来,他报完了我就给出一个总数,这回是48块整。然后按老规矩,打折或是抹零,我说给45块钱,老板同意。每次算帐老板都要夸一夸我的速算能力,总说:<br><br>“你们干银行的就是会算帐。”<br><br>我和老板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说着话,就把50块钱递到老板手里,就在老板回身给我找零的时候,有一个人掀帘子从那个雅间出来,我回头一看,是常常。<br><br>我们俩互相望了一眼,就像已经相望了一生,谁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开口说什麽,常常也是。老板递给我零钱,喊了我三回我才醒过来,接了钱就走出饭馆。在饭馆门口的时候,我心中暗自琢磨,我往前走10步,如果他喊我我就和他说话,如果他不喊我我就再回去找他。走到第7步的时候,我听到常常熟悉的声音:<br><br>“高明!”<br><br>我停下来,等常常过来,常常紧走几步追上我,憨憨地笑了,看他笑我也笑,常常让我等他一会儿,回身到饭馆告诉老板记账,让雅间里面的人慢慢吃,一出一进也就半分钟的时间。我带常常来到营业所,在外面沙发上坐下,天气很热,空调也不管用,我用自己的杯子给常常倒了杯水。<br><br>“我吃着饭,就听外面有人说话,很像你的声音,开始不敢相信,后来听老板说你是干银行的,这才出来看看。”常常接过水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没喝。<br><br>“那你看到了,我被打回原籍,发配冲军。”<br><br>“怎麽了?”他问。<br><br>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凡是同事们都知道的,我都说了。常常听了,眉头紧锁,没有说什麽。将近一年没见面,我感觉常常成熟了许多,知道什麽时候该说,什麽时候不该说,在这里当着我同事的面说多了会对我不好,我想也许是已经结婚的缘故。<br><br>“你结婚了?”我轻轻地问。<br><br>“没有,不着急,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常常嘿嘿笑了两声,问我,“你还那样?”<br><br>“还那样,一人吃饱连狗都不喂。”<br><br>“我妈总念叨你,前两天还问我你怎麽不上我们家去了。”<br><br>“你告诉阿姨,她炖好了牛肉我就去。”我真的很怀念常妈妈的土豆炖牛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小蝶是不是也去?”<br><br>“你怎麽到那麽远的吃饭,门口不就有饭馆吗?”常常在转移话题,没话找话。<br><br>我白了他一眼,鼻子里狠狠“哼”了一下,告诉他周围是有饭馆,可就那一家是清真的。常常抬起脸看我,眼睛里面无限柔情,半晌,他点点头,建议我干脆去清真寺洗回回算了。<br><br>“你要是去洗,我给你把半个沧城的穆斯林找来,给你当证人。”<br><br>“算了吧,你还是省省心吧,我自己在家里信就得了,用不着兴师动众,搞的全世界都知道我高明归信了伊斯兰教。”<br><br>“在家信不叫信,做穆斯林必须口舌招认。”<br><br>“嗨,不就是先冲个淋浴,然后在阿訇面前念一句“俩一俩海,因兰拉乎”就可以了,这谁都可以做。”(俩一俩海,因兰拉乎:阿拉伯语,万物非主,唯有真主。)<br><br>“那叫大净。”<br><br>“我知道,那叫大净,我的意思是说,信不信只在自己的心里面,心里不信,嘴上说一万遍“安拉至大”也不管用,身体的清净,并不代表心灵的清净,我就是这个意思。”<br><br>“我说不过你,我总觉得你还是洗了的好。”常常一直坚持,看来他真想把我发展成为一个正式的穆斯林了。<br><br>“算了吧,大哥。我要麽不洗,要洗就绝对按照经文上去做,绝对不会差一丝一毫。”<br><br>“那挺好啊。”<br><br>“挺好,”我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告诉他:“就咱俩这样,搁到四大哈里发时代肯定会被乱石砸死,你说是不是?”<br><br>常常的脸微微一红,想了想,点点头说:“你自己怎麽好怎麽来。”<br><br>送走常常,我自己傻坐了半天,这就是我们的重逢,难道我们就这样由头来过了?太简单了吧。<br><br>★ ★ ★<br><br><br>伊斯兰教入教程序:<br>1、入教人先了解伊斯兰教基础知识。<br>2、主持人诵读《古兰经》章节。<br>3、两个证人(两个男士穆斯林)<br>4、入教人入教时念:“清真言和作证言”。<br>5、入教人洗小净、大净。(具备4,5项即成为穆斯林)<br><br>6、主持人讲解相关的伊斯兰知识和今后做穆斯林的责任和义务<br><br>★ ★ ★<br><br><br>第二天,中午,我要了一份蛋炒饭,小伙计送来一碗米饭和一盘辣子鸡丁,我告诉他送错了。伙计说:“没送错,这是工地上的常经理请客,他还说以后您定什麽饭都记他的账上。”<br><br>靠,死小子称钱了是吧?我心里美得只想骂人,称钱好,改天高明要个2斤重的龙虾,看你小子怎麽结账。<br><br>“常经理让我告诉您,想吃什麽就要什麽,别替他省钱。”小伙计罗嗦个没完没了,可我怎麽听怎麽不对味儿,好像有一种大刚给魏红买钻戒的那种感觉。<br><br>“想吃什麽,我想吃龙虾!”<br><br>我一句玩笑竟然让小伙计当真,哭丧着脸告诉我他们从来没有做过龙虾,问我可不可以换皮皮虾,看他那小样儿我哭笑不得,只好说龙虾皮皮虾我都不吃,明天接着给我烩饼好了。<br><br>国庆节,我出不去了,上两天歇一天的工作哪里也去不了。常常邀请我去他家吃炖牛肉,我看他一付踌躇满志的样子,故意将他一军,告诉他小蝶去我就去,说实话,我还真想认识一下这个能让常常死心塌地抛下我的女人。<br><br>晚上下班到了常常家,小蝶已经在厨房帮着常妈妈做饭,常常喊她出来,介绍我认识。常常给我的定位是老同学,反正小蝶是孟村出来的,对沧城的学校不是那麽熟悉,不会刨根就底地追问是在那一所学校同的学。小蝶的外貌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即不是钟无盐也不是苏妲己,只能算中上之姿,但是言谈间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气度,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沉静,她应该是那种即有自己的主见有能够懂得进退的女孩子,不然,像常常这样的性格不会轻易就被她征服的。<br><br>饭桌上小蝶几乎没有说话,我也不说,只顾低头吃常妈妈做的饭菜,常妈妈见我吃的带劲儿,别提多高兴,左给我夹块肉,右给我夹块鸡,吃得我又找到了快撑死的感觉。吃完饭,我们在常常屋里闲聊,小蝶收拾完厨房的活计,过来跟我俩说话。常常告诉她虽然我是汉民但也是清真的,小蝶很高兴,问了我一些关于对伊斯兰的理解,幸好我平时也光顾一些伊斯兰网站,于是随口念了几句汉译的古兰经。小蝶听了非常激动,把那几句古兰经的阿拉伯原文告诉了我,虽然我一句也没听懂,但我听了连连点头,说她可以做女性伊麻目了。小蝶很谦虚,告诉我伊麻目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做的,除了要懂阿拉伯语,还要有丰富的伊斯兰教知识,更重要的是要有伟大的奉献精神。<br><br>“就像伊麻目侯赛因一样?”我问。<br><br>“你也知道伊麻目侯赛因?”小蝶笑着反问我,我朝常常努了努嘴。常常点头承认:“伊麻目侯赛因是我的榜样。”<br><br>国庆节过后,分行的派系斗争终于有了一个了断。在这一个多月里,岂止是行长们,就连中层处长们都乱了套,有跟定了主子摇旗呐喊的,有模棱两可两边都不得罪的,有作鸵鸟状藏起脑袋打死我也不出来的。据传财务处的处长是铁杆保张,办公室主任也保张,可后来又有人看见他晚上偷偷摸摸着去见冯萧,于是人们断定办公室主任是刘行长派到对方阵营的卧底;信贷处的处长是两头都不得罪,而新技术开发处当然是刘行的嫡系;后勤阿姨因为婆婆有病,已经请假一个多月,据说阿姨已经有意提前办理内退手续了;各支行的行长们态度不一,有的明确,有的暧昧,只有工会主席还有心思给大家国庆节安排了一场电影。<br><br>再热闹的连续剧也有剧终的时候,政治斗争的最后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省行下达红头文件,张行长调离沧城,另有任用,刘行长退居二线,保留原有待遇不变,不再管理具体工作。省行下派一位年仅37岁的处长担任正行长一职,然后,又提拔了一位连续3年全省第一的某县支行行长为分行副行长。一瞬间,尘埃落定,大家各得其所。<br><br>新行长刚上任,就有人打听出他的背景,说他和李浩淼是老乡,据说很有可能是李浩淼舅舅的同学。同学与否没有人去核实,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的第一把火就是任命李浩淼为办公室副主任兼行长机要秘书;第二把火就是通知段影回单位上班,限期一个月,不回来就等于自动辞职!大家都说段影肯定不回来,她在北京如鱼得水,傻瓜才回来等着被开除呢;第三把火就是全行全方位大检查,从业务到服务到卫生,一查到底。<br><br>新领导上任,我们开始忙了起来,又是突击任务,又是整理各种档案准备应付检查。段影走了,张行长也走了,人们再也没有什麽可顾及的,都在大张旗鼓地议论段影的风流韵事。据好事者不完全统计,酒后承认自己和段影有暧昧关系的竟然达到19人之多,我怀疑这里面有几个是在意淫段影。人人都在猜测她现在在干什麽,许多人都说她肯定不念书,下海做小姐去了。我并不这麽认为,学费是已经交完了,段影不可能傻到不要这到手的文凭,虽说她的基础不行,但是这种研究生班本身就是应付差事,只要段影稍微用点心思,特别是如果导师是个男性的话,一切都好说,搞不好找个枪手英语过级,还能混个硕士文凭。如果真是这样,硕士新文凭到手,谁还会在乎她大本学历的真假,<br><br>果然,两年后的某一天,总行通过某渠道,要分行提供段影的人事关系。总行下令,谁敢不听,办公室副主任李浩淼同志亲自从尘封已久的旧档案里面翻出段影的那一套,用EMS邮走了。于是,有人说李浩淼把自己曾经玩过的女人又介绍给了他舅舅,也有人说段影和李浩淼压根就没有断联系,人们议论纷纷,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段影拿着上面的委任状回沧城当行长。<br><br>“没准儿,人家现在是硕士研究生了。”很多人都在这样悄悄议论。<br><br>段影的故事说到这里就算告以段落,她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自己的长处,更知道利用自己的长处。一开始,她就没有吊死在张行长这一棵大树上,而是主动出击,艳帜高张,利用所有能利用的男人,当然也让这些男人享用她。从严格意义上讲,她也是相当敬业的,只不过,她付出的和一般人不一样,得到的也理应和一般人不一样。一些上了年纪的女同事总在杞人忧天,说她将来怎麽嫁人,其实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找家私人医院,掏200块人民币(据说现在最便宜的 80),在自己体内加一个膜状物,一切万事OK。那些痴迷处女的男人们,你们真正得到了什麽?<br> |